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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顏 -【江湖謠言之】雙面嬌姑娘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09:34 AM     標題: 莫顏 -【江湖謠言之】雙面嬌姑娘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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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西山的巫依雪,初出江湖便聲名大噪,
但是美姑娘她不開心,因為傳揚的名聲不好聽。
「妖女,妳已是窮途末路,還想逃往哪裡?」
東湖的藺蒼悠,桃花眼輕輕一眨,似水秋波能溺死一堆女人。
「妖女,何苦做困獸之鬥,勸妳還是降了吧。」
南原的丹寒烈,豪傑不凡,神掌一出,石破天驚。
「妖女,在本官面前,還不束手就擒!」
北漠的邢覆雨,皇上的鷹犬,神出鬼沒的大內第一高手。
江湖三大美男子為她而來,不是愛慕她的美貌,而是來追殺她的。
不公平啊不公平,明明大家在江湖上齊名,
憑什麼他們被當成正派人士,她卻被冠上妖女的惡名?
瞧他們一個比一個狡猾,一個比一個會裝,分明比她還妖!
這年頭江湖傳言不可信,她打不過,詐死總行吧?看誰唬得過誰!

【出版日期】 2016年7月5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果樹天地)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系列(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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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0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12:56 PM 編輯

第一章

  巫依雪站在懸崖邊登高而望,俯瞰險崖深谷,她所處的這處懸崖,有個令人喪膽的名字,叫閻羅崖。

  閻羅崖地處西方的鬼谷山中,鬼谷山地勢險峻,石林交錯,溪谷逶迤,不適合居住,因此人煙稀少,其中以閻羅崖的峽谷地勢最為險峻,這兒飛鳥走獸絕跡,植物寸草不生,登高往下俯瞰,幽暗不見谷底,恍若地獄入口,故而得其名。

  鬼谷山中有一處桃花源,名為萬花谷,因百花盛開而得其名。居住在此的谷民有三百多人,剛繼位三個月的年輕谷主巫依雪,芳華年僅十六。

  七日前,江湖各大門派聯合起來,打著驅逐邪教的名義攻打萬花谷。就在三日前,谷口失守,巫依雪在四大護法護衛下,殺出一條血路,一路逃到了閻羅崖。

  她站在閻羅崖邊,一雙美眸直盯著下頭,不管她如何用力瞧,也瞧不出這谷底的深度。

  山風將她一頭烏髮吹得飄揚,傍晚的夕照灑在少女嬌美無瑕的輪廓上,映照出如玉般的精緻五官。

  此峽谷位於兩山之間,由於被高山遮擋,陽光只照到半山腰,山谷彌漫著一層霧氣,完全遮住了視線,黑抹抹的一片,看得人心底發毛。

  師父沒騙她吧?

  從這裡跳下去真的不會死?

  巫依雪心驚膽顫地回想師父的叮囑——「雪丫頭記住,倘若敵人攻打過來,你務必要帶著四大護法逃往閻羅崖。把命留著,千萬別跟他們硬碰硬,跳崖是唯一的活路,明白嗎?」巫沐琴是她的師父,也是萬花谷的上任谷主,在仙逝之前,特別交代了她這段話。

  巫依雪雖然驚諸,卻仍乖乖點頭。「徒兒謹遵師令。」同時又好奇地問道︰「師父,為何各大門派要攻打咱們?」

  「因為他們自詡正義之士,盡信江湖謠言,認為咱們是邪教。」

  「師父,既然是謠言,咱們何不派人跟他們解釋?」小徒弟的天真讓巫沐琴愛憐地笑了,她輕撫她粉嫩的臉蛋。

  「傻丫頭,如果動動嘴巴就能冰釋誤會,這江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紛紛擾擾了。你要明白,這世上愚人比智者多,聾子、瞎子、心盲者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一句話說出去,百人聽了,自有百種意思,而咱們能做的,便是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守的是萬花谷的精神,不是這座山谷,只要人活著,萬花谷到哪兒都能存在,明白嗎?」巫依雪目光清亮,點頭道︰「是,徒兒明白了。」她對師父的話深信不疑,但她不知道師父跟她說了那麼多事,卻唯獨沒有告訴她那些人攻打萬花谷的真正目的。

  她依戀師父,如孩子孺慕父母一般,師父當時溫婉美麗的笑容,深深烙在她的心中,之後師父仙逝,四大老護法亦跟著去了,她繼任谷主之位,四位年輕護法也承襲前任護法的職責,誓死守護新谷主。

  三個月後,來自東方、南方和北方的江湖門派及朝廷大軍,分三路西進,攻打位於西方的萬花谷。谷民四散奔逃,新谷主巫依雪領著四大護法,按照師父巫沐琴的遺命,將敵人引往閻羅崖。

  逃亡計劃是這樣的——計策一,敵多我寡,利用鬼谷山的崎嶇地形,拖延敵人的攻勢,過濾掉一批輕功不足之徒,減少敵方人數。

  計策二,入山如入迷宮,佔著地利之便,削弱敵人的兵力,減少我方傷亡,掙得更多逃亡的契機。

  計策三,在敵人面前跳下閻羅崖,藉此詐死,消失於江湖。

  這也是巫依雪此刻站在閻羅崖邊的原因,她一雙眼緊盯崖下深不見底的幽暗山谷,表面上看似冷靜,其實心底還是會害怕,而站在她身後的四大護法,此刻正忙著討論戰術。

  「這裡地勢險峻,雖然能拖延敵方的腳步,但他們遲早會追來。」蛇護法邊說邊掐指計算還有多少時辰。

  「此處無路,後有追兵,大不了咱們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豹護法拳頭指關節喀吱喀吱地響,一副要拉人下地獄的狠樣。

  「咱們死了倒無所謂,但是谷主怎麼辦?咱們可是對老谷主發過誓要保護谷主的。」狐護法艷麗的美眸橫了他們一眼。

  「沒錯,咱們誰都可以死,唯獨谷主不行。將來復蘇萬花谷的重任,都在谷主身上。」鷹護法冷靜自持地提醒大家。

  守護在巫依雪身旁的四大護法,分別以豹、蛇、狐、鷹作為他們的稱號,也代表他們擅長的武功路數。豹屬剛猛、蛇偏陰柔、狐擅魅惑、鷹布天網。

  巫依雪轉頭看向他們四人,這二男二女的師兄師姊,自幼與她一塊長大,在她繼任谷主之位時,他們也接下了護法的重任,成為她的死士。

  不過關於跳崖的秘密,師父只告訴她一人,四大護法並不知曉,她不只要保自己的命,也要保四大護法的命,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打算跳崖,四大護法肯定會極力阻止,那麼她接下來的計劃就行不通了。

  師父在鬼谷山待了三十多年,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山,師父了若指掌,包括這個寸草不生又險處重重的閻羅崖。

  師父說,閻羅崖下頭的峽谷看起來很深,其實不然,只不過因為地形和氣候的關系,造成一種深不見底的錯覺,其實峽谷的雲霧下頭,是一大片高大濃密又柔軟如綿的樹海,師父叫她不要怕,盡管跳,死不了的。

  跳崖,是唯一的活路。這句話一直在巫依雪腦中重復回蕩。

  「谷主放心,我等四人必定誓死保護谷主。」剛猛壯碩的豹護法巫澈,他出擊猛烈,速度奇快,擅攻。

  「這裡地勢險要,一入此山,如入迷宮,咱們佔了地利之便,可以逐一擊破。」俊美陰柔的蛇護法巫嵐,擅長施毒和偷襲,行動神出鬼沒。

  「我這一路布下陣法,就算不能把他們困在此山中,亦能削減他們的兵力。」艷麗嬌柔的狐護法巫離,絕活是布陣法和魅惑人心。

  「我清理了足跡,又做了些假蹤跡,可以拖慢他們的步調。」沉靜如水的鷹護法巫姜,最擅長的便是偵查、追蹤和隱匿之術。

  巫依雪聽了莞爾一笑,借著山勢地形和陣法,或許可以阻撓一般的江湖人士,卻擋不住真正的高手。

  看著四大護法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她感到欣慰,也下了決心,臉色驀地一沉,喝道︰「四大護法聽令!」她一擺出谷主的架勢,四位護法立即單膝跪地,齊聲道︰「請谷主吩咐!」

  「我要你們立刻離開此地,不可耽擱!」四人同時一楞,驚愕地抬頭。

  離開?谷主的意思是要他們自己逃走?

  「谷主——」

  「住口!我還沒說完!」在她喝令之下,四人只好噤口。

  巫依雪平日是個好說話的性子,不過她知道這時候若要說服四大護法,就必須擺出谷主的權威來命令他們。

  「早在各大門派盯上萬花谷時,師父就預言了今日的局面,也想好了逃脫之法,這也是我領你們來閻羅崖的原因。今日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你們是否相信本谷主了,我現在問你們,你們可信我?」四大護法聽到此言,毫不猶豫的應聲道︰「咱們信任谷主,生死不疑。」

  「很好,既然信我,就聽我命令,你們不但要把命留著,還必須想盡辦法逃出去。一個月後,在東方的青湖城會合,我自會跟你們聯絡,明白嗎?」她語氣堅定,自信的神情不怒而威,仿佛這一切早已在她的掌控之中。

  四大護法聽到此言,這才露出了希望。原來前任谷主早有安排,前任谷主向來深謀遠慮,既是她交代了新谷主,肯定萬無一失。

  思及此,四大護法不禁心中激動,應答聲也特別高亢。

  「明白!」巫依雪嘴角微彎,忽聞遠處傳來爆裂聲,知道陣法快被人破了,心頭不覺一緊,但面上不顯,只對四大護法命令。

  「事不宜遲,快走!記住,一個月後,青湖城會合,不見不散!」四大護法雖然領命,但是對丟下谷主自己突圍而去,依然感到忐忑不安,不禁有些遲疑。

  巫依雪拉下臉,厲聲道︰「還不快走!別誤了大事!」四大護法不再猶豫,把心一狠,四人矯健的身影如野獸般迅雷伶俐,分別朝四個方向而去,一下子沒入樹林之中,不見蹤跡。

  在他們離去之後,巫依雪臉上一派高深莫測的神情立刻消失,望著懸崖下頭,她的心底又發毛了,害怕地吞咽著口水。

  這麼高……不怕才怪!

  不過怕歸怕,她還是得硬著頭皮撐著,接下來還有一場重頭戲要演呢。

  敵人的目標是她,只要她拖住敵人的腳步越久,四大護法突圍逃走的機會就越大,她現在要做的,便是靜心等待,應付接下來的大陣仗。

  不出她所料,不到一刻的功夫,空氣中傳來殺氣,接著是一陣暴怒聲。

  「妖女!哪裡逃!」正盤著腿閉目養神的巫依雪立刻睜開雙眼,面色一沉——來了!

  西方的鬼谷山,向來以地勢險峻聞名於江湖,只因山林時有瘴氣、野獸,且入山便如入迷宮,山谷間常有迷路之人死後留下的白骨,鬼谷山之名因此而來。

  崎嶇詭譎的地形加上狐護法布下的陣法,增加了入山的難度,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通過陣法闖出迷宮的,都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

  不過,高手畢竟是少數,敵方人馬原本有數百人,最後破陣成功的卻只有區區七人,但這區區七人聚在一起,也夠令人膽寒了。

  七位江湖高手初次見到萬花谷新上任的年輕谷主,著實感到意外和驚訝,只因為這妖女跟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萬花谷的上任谷主巫沐琴,清麗中帶著嫵媚,但是這個新任谷主卻像個完全不沾染塵埃的少女。據說她芳齡才剛滿十六,氣質純真無瑕,如仙塵不染的下凡仙子,一雙水靈靈的美眸像小鹿般,清澈皎潔。

  是的,乾淨、純真、無瑕,在她身上,很自然就會浮出這些形容詞。

  「這妖女果然有幾分姿色。」來自東方湖泊之地的藺蒼悠,一雙桃花眼含笑,打量對方的姿色,流轉的秋波足以溺死一堆女子。

  「江湖傳說萬花谷歷代谷主都生得貌美如妖。」來自南方草原的丹寒烈,望著那少女,一臉若有所思。

  「妖?」藺蒼悠笑著看向丹寒烈,語帶調侃。「在她身上,可完全看不出一絲妖氣吶,我反倒懷疑咱們是不是搞錯了?」丹寒烈沉思不語,而一旁聽見他們說話的碧劍山莊第一女大弟子章曉楓,則是語氣淡然的說道︰「妖氣外洩乃下乘之流,看不到妖氣的,才是最可怕的。」言下之意,便是說巫依雪不過是用相貌迷惑眾人的妖女罷了。

  藺蒼悠轉頭望向章曉楓,這章曉楓也是位大美人,而且還是碧劍山莊掌門人精心培育的優秀弟子,劍術高明,可說是才貌雙全。

  「章姑娘天人之姿,豈是這些凡花能比擬的?」藺蒼悠含笑道。

  「藺公子過獎了。」章曉楓道,她表面看似淡然,實則心下竊喜。她向來自視甚高,得自家師父看重,又在眾弟子中出類拔萃,難免沾染了傲氣,自從見到巫依雪,便心生較勁,可惜她掩飾得再好,也逃不過藺蒼悠和丹寒烈的眼,他們美人見得多了,識人敏銳且不著痕跡,章曉楓雖美,但入不了他們的眼,又以美貌自傲,難免落了俗氣。

  巫依雪看著這些虎視眈眈的人,外表鎮定,實則心虛得很。別看她頂著萬花谷谷主身分、打著江湖妖女的氣勢,好像很厲害,事實上,她武功平平,就算練一輩子,也成不了武林絕頂高手。

  她也曾疑惑地問過師父,谷中比她有天分的人不少,師父為何獨獨看中她?

  師父的回答是這樣的——「誰規定一定要武功高強的人才能當谷主?這江湖上臥虎藏龍的,還少得了高手嗎?每個門派都要挑武功最頂尖的來當掌門人,還有什麼稀奇的,我巫沐琴就偏要挑個長得最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來當谷主。」巫依雪當時聽得目瞪口呆,愕然地看著得意洋洋的師父。

  巫沐琴捏捏她圓潤的小臉蛋,笑嘻嘻地說︰「雪丫頭,你要知道,美麗也是一種武器吶!雖然你武功底子差,卻本性純良,不易被世俗沾染,要知道,這世道險惡,處處是染缸,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師父我看上的其實是你的純良,美貌只是順便罷了。」被師父稱讚總是高興的,巫依雪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巫沐琴又繼續說道︰「這世間美人無數,但有悟性的美人卻很少,光這一點,你就勝過世間所有美人,因為美貌只能吸引二流的人,且不長久;悟性卻能吸引一流的人,淵遠流長,這將是你對付江湖險惡最大的武器。

  切記,永遠要保持這份純良,莫忘本心。」師父的話言猶在耳,巫依雪此刻在心中暗暗祈求,希望這些人看在她的美貌的分上,不要對她太狠。

  才這麼想著,忽聽得一人大喝——「好個妖女,果然有一張迷惑眾生的美貌,大家可別被迷住了,這是妖女的詭計!」說話者聲如洪雷,字字鏗鏘有力,正是以刀術揚名江湖的雷虎。雷虎年歲五十,卻保養得宜,身材魁梧強壯,耍得一手好刀。

  巫依雪看向雷虎,有禮地說︰「雷前輩,您誤會了,晚輩並沒有迷惑您的打算呀。」雷虎聞言一怔,料不到她會這麼說,其他人聽了亦是怔住。

  雷虎回過神來,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怒斥道︰「你少在老夫面前裝無辜,老夫才不上當!」

  「是真的,您都有五個老婆了,晚輩若要找夫君,會找沒妻妾的人。」巫依雪誠心解釋。

  此話一出,所有訝然的目光不約而同盯向雷虎。

  雷虎僵住,隨即指著她大罵。「你胡說八道!竟敢壞老夫清譽!」巫依雪依然很認真的回答。「我沒有胡說八道,您的原配夫人是震山堂的陳七娘前輩、第二位夫人則是蘇州開錦織鋪的林氏庶女、第三位夫人是揚州嫣笑樓的當家張花魁、第四位是——」

  「夠了!」雷虎這一吼,連自己也僵住,心下叫糟,他這麼急急一吼,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噗……」有人沒憋住,不小心笑出聲,正是風流倜儻的藺蒼悠,他沒想到這個巫依雪語出驚人,而且說得很有意思。

  在場之人皆是各家門派高手,亦是人精,有誰不會看眼色的?這雷虎平日表現得極為正派,愛妻之名傳揚江湖,原來竟在外頭金屋藏嬌,而且還藏了四個,胃口不小,真看不出來啊。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壞就壞在明明好色,卻還要故作清高,這就讓人不齒了。

  眾人看雷虎的眼神,有看笑話的,也有不屑的,章曉楓更是嗤之以鼻。她看向巫依雪,稍微有了點好感,可惜對方是妖女,正邪不兩立。

  雷虎臉色難看,話說得太快,後悔也來不及了。他的妻子是震山堂掌門人的嫡女陳七娘,誰不知道震山堂的震山刀法詭奇,在江湖上的勢力不可小覷,而那陳七娘可是出了名的河東獅和醋壇子,管他管得嚴,若是被陳七娘知道他在外頭養了四個外室……雷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瞞得這麼隱密,這妖女是從何得知的?他不禁暗生恨意,原本對這妖女還有幾分憐惜,現在則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妖女就是妖女!滿口胡言,不知羞恥!」巫依雪嘟起嘴埋怨。「我不是妖女,是正常人,我也不亂說話,都是有憑有據的,前輩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罵人,有失身分。」

  「你——」雷虎指著她,被氣得臉紅脖子粗,而她則一臉的無辜,睜著水亮的小鹿眼睛盯著他,活似她才是被冤枉的那一個。

  雷虎暗叫不好,可不能著了妖女的道,於是他趕緊提醒眾人——「這妖女牙尖嘴利,大家小心別上她的當!今日咱們破陣而來,就是為了抓這妖女,大家沒忘了吧?」這一句話成功將眾人的注意力又轉回來,大伙兒彼此看了一眼,心想這次聯手攻山,便是定下了約定的。

  「妖女,你已是窮途末路,還想往哪裡逃?」藺蒼悠雖這麼說,話語卻是低啞有磁性。

  「妖女,何苦做困獸之斗,勸你還是降了吧。」丹寒烈神態始終嚴謹,教人看不出心思。

  雷虎哈哈大笑,罵道︰「妖女!死到臨頭還有什麼話說?」他也不過是問問,哪知巫依雪抓住他的話柄,當真回答。

  「有的,我有很多話要說呢。」人家既然問她有什麼話說,她當然不說白不說,於是她從頭開始說起,說她這輩子還沒殺過人,也沒做過壞事,還說師父從小教導她,對長輩要尊敬、對弱小要禮讓,拾金要不昧、做事要公正、待人處事要憑良心,這話匣子一開,就沒完沒了。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如黃鶯出谷,甜美悅耳,仿佛把這些人當成了尊敬的前輩,一臉認真地話家常。

  「慢著!」章曉楓制止她再說下去,厲聲警告。「妖女,別想拖延時間,看在你孤身一人的分上,又才剛接任谷主之位,你若束手就擒,我或許能為你求清,請眾人網開一面。」巫依雪疑惑地問章曉楓。「我又沒做過壞事,認什麼錯?」

  「萬花谷收留不少罪犯,你身為谷主,自然得承擔這個責。」

  「冤有頭,債有主,晚輩當這個谷主才三個月,根本不知誰是罪犯,別說收留人了,想幹壞事都來不及呢。」章曉楓被她說得一窒,一旁的藺蒼悠忍不住又噗笑一聲,這次連丹寒烈也握拳放在唇邊,掩飾著憋不住的笑意。

  藺蒼悠對巫依雪起了極大的興趣,她雖年輕,看似稚嫩,但說話的神態不急不躁、不羞不惱,被罵時還會帶點無辜,實在很得人喜愛。

  「寒烈兄,在下覺得巫谷主說得也挺有道理的。」

  丹寒烈瞥了他一眼,勾唇淺笑,調侃道︰「怎麼,藺公子對她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藺蒼悠笑得一雙桃花眼更迷人了。「她不過才繼任谷主三個月,今日是她初出江湖的第一日,就遇上這等大陣仗,咱們這麼多人欺她一個,似乎說不過去。」

  雷虎一肚子怨恨無處發,聞言道︰「那可不一定,有時候越美的女人,反而越毒,就拿那前任谷主巫沐琴來說,她可不是一般人物,你覺得她會隨隨便便挑一個繼任者?」

  藺蒼悠挑了挑眉。「這話也有道理。」

  雷虎冷哼。「萬花谷歷任谷主都是美艷之人,她們之所以青春不老,練的是邪門的功夫,專門魅惑男人,你們可別色字當頭,被表相給騙了,更何況萬花谷危害世人已久,天理不容!」

  藺蒼悠只是笑笑,丹寒烈則始終嚴肅,雷虎見他們兩人沒反駁,便當他們是認同了自己的話,這才覺得挽回一點顏面。

  巫依雪嘆了口氣道︰「雷前輩,您又誤會了,萬花谷裡的都是好人,只是脾氣怪,比較我行我素罷了,倘若真是惡人,我師父不會收留他們的。」

  「哼!廢話少說,看在你年紀輕,又是女人的分上,老夫不想以大欺小,先讓你三十招吧!」巫依雪反問道︰「雷前輩,您說笑吧?你們這麼多人聯合一起攻上來,又沒先打聲招呼就偷襲萬花谷,已經是大欺小了。」話一出口,這一回連章曉楓也忍不住噗笑出來。

  「你——」雷虎氣得再度大罵,連前輩的風度也沒了。「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夫就先拿下你這個臭丫頭!」這回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會上當!

  「慢著!」雷虎正要出刀,被突然喝止,差點亂了腳步,他氣不過地大罵。「又是誰打斷老夫?」眾人望向聲音來處,就見一人凌空而降,落地無聲,可見輕功之高。

  巫依雪看向破陣的第八個人,腦中搜尋記憶裡的名單。師父為了讓她記住江湖上各門各派高手的相貌,收集了不少他們的畫像,但她對這人只覺得眼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她告訴自己沒關係,總有人會叫出這人的名號。

  「邢大人。」雷虎一看到對方,立刻拱手打招呼。

  邢大人?

  喔——她想起來了,這家伙叫邢覆雨,大內第一高手,去年升官了,三品的御衛大人,負責保護皇上,為皇上辦事,原來這次的朝廷兵馬,是姓邢的負責指揮。

  刑覆雨神情冷漠,看都沒看雷虎一眼,目光直盯向巫依雪。「本官奉皇上之命,緝捕妖女巫依雪回京城復命,其他人不可干涉。」江湖門派再大,也大不過朝廷的千軍萬馬,雷虎不敢與邢覆雨交惡,忙拱手笑道︰「邢大人說得是。」

  「出陣不容易,邢大人著實辛苦了,何不休息一會兒,抓人的責任就交給咱們代勞,如何?」藺蒼悠翩翩一笑,言下之意就是說他這個大內高手連破陣都輸給他們,一來就想發號施令,這裡可不是官場,他並不怕他。

  倒是一旁的丹寒烈只看了邢覆雨一眼,保持沉默,不置一詞。

  邢覆雨看向藺蒼悠,對他的調侃不以為意,反倒勾起一絲冷笑。

  「各位倒是清閑得很,這麼多人追捕一個女人,累得本官在後頭忙著撒網捕魚,對付四大護法,的確很辛苦。」話才一出口,眾人變了臉色,藺蒼悠和丹寒烈亦是聽明白了,四大護法是萬花谷谷主的死士,此刻卻不見人影,他們回頭看向巫依雪,這才驚覺原來她說了那麼多話,竟是障眼法,讓他們忽略了此事,同時也心生警惕,四大護法不在妖女身邊,難道有詐?

  不等他們詢問,邢覆雨已先開口。「哼,四大護法早逃了,本官只好先抓妖女,再逼出四大護法亦不遲。」巫依雪唇角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妖女嗎?或許這時候,妖女一詞可以用來震懾他們,反正四大護法順利逃走,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必再跟這些人廢話拖延時間了。

  「小心,妖女要出手了!」在眾人驚聲提醒時,就見巫依雪手中撒出漫天花瓣,花瓣帶著香氣撲鼻而來,立即引起眾人警覺。

  「小心有毒!」眾人紛紛掩住口鼻,朝後退了幾步,唯獨一人例外。

  邢覆雨猛然出掌成爪,撲向巫依雪。擒賊先擒王,他意圖明確,巫依雪只能接招,頃刻間,兩人已戰在一塊。

  巫依雪估計自己不出百招便會落敗,但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武功平平,所以她趁著邢覆雨向她打來一掌時,立刻反掌相擊,心下卻已打算好,藉著對方打來的一掌,讓自己震出幾丈外,這樣就能不被識出破綻的掉落谷底。

  豈料兩人掌心一觸,她沒被震開,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吸住,不由得心驚。

  這是什麼內功?

  她想借力使力不成,反倒被一股力量給死死鎖住,兩人掌心相觸時,立刻有一道熱流通過她的手掌,傳進她體內,像有無數的針刺入,令她全身肌膚生疼。

  與他對峙越久,她越覺得丹田犯虛——不對!他這是在吸她的功力呀!他打算廢了她的武功!

  巫依雪神色劇變,立刻凝神聚力護住丹田,但對方內功強勁,霸氣傾洩,簡直如洪水猛獸一般,沒多久,她便額冒冷汗,知道再這樣下去,將前功盡棄。

  不!她不能讓對方得逞,她決定孤注一擲!

  她猛然使出全力,用的是不管不顧、同歸於盡的打法,她在賭,賭對方不想跟她一起死,他是朝廷命官,犯不著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抓她。

  事實證明,她賭對了,就見邢覆雨眉頭一擰,在驚覺她想同歸於盡時,立即震開她。

  這一掌將巫依雪震出了十丈之外,脫離了他鎖住的氣場,如她所願,被震出了懸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墜落谷底。

  懸崖是唯一的活路,師父啊,徒弟跳了,您在天之靈要保佑徒兒啊!



第二章

  巫依雪緩緩睜開眼睛,望著上頭茂密的樹葉,好一會兒,她才真正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呵,她沒死,師父沒騙她,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真的不會死。

  這懸崖下果真有一大片茂密的樹海,這些樹木長得又高又大,樹葉厚厚一層堆疊在一起,好似軟綿的毯子,減緩她掉下來的力道,樹海之下還有交錯相連的樹藤,她現在就躺在樹藤結成的網子上,身上也纏繞了好幾根樹藤,樹藤有彈性,不但不會造成傷害,更能將她抓牢,進而保護了她。

  她禁不住回想起第一次從師父口中聽聞這片峽谷的秘密。

  「師父從閻羅崖摔下來過?」巫依雪小鹿般雪亮的眼瞬間睜大,詫異地瞪著師父。

  巫沐琴一邊捏著徒弟圓嫩嫩的臉蛋,一邊得意洋洋地說︰「是呀,你師父我不但命大沒死,還發現了峽谷的秘密。這峽谷是個奇特的地方,下頭吹著谷風呢,這風兒把人一抬,掉下去的速度就慢了,下頭的樹海濃密柔軟,足以把人撈住,不至於摔死,徒兒啊,這對咱們萬花谷的威望可是大有幫助吶。」巫依雪一臉茫然。「師父,摔下懸崖是很丟臉的事,怎麼會對威望有幫助呢?」

  「雪丫頭,身為谷主,最重要的是在江湖上保持高深莫測,有神秘感才有威望,才能讓人忌憚。你想想看,輕功再高的人,也不會笨得跳下萬丈深谷,但是反過來說,若有人跳下懸崖卻沒死,這事傳出去會引起多大的震撼?世人必會以為我萬花谷的武功深不可測,對咱們敬畏有加,名聲就更大了,懂嗎?」巫沐琴說完,還一臉得意地笑著。

  巫依雪不禁汗顏。「師父,這樣算作弊吧?」

  「傻丫頭,這叫謀略。江湖險惡,有時候威勢是要靠人做出來的,這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威望越高,越能保護萬花谷的谷民,明白嗎?」往事歷歷在目,巫依雪將神思從回憶拉回到現在,嘴裡喃喃地說著。

  「師父放心,徒兒明白的……」她總算不負師父的遺命,在萬花谷被攻破之前,就先分批疏散谷民,讓大家先逃走,減少傷亡,接著遣走了四大護法,最後來個不小心落崖,結束這一切。

  現在江湖上的人肯定以為她摔得粉身碎骨,只有讓大家認為她死了,才不會沒完沒了地追殺她。

  連日來的緊繃舒緩了,直到此刻,她才有如釋負重之感,不免全身輕飄飄的,好像風一吹就要飛起來似的,連附近吵雜的鳥叫聲都悅耳得如天籟之音。

  她舒心地笑了,享受著這份寧靜,直到看見被風吹得飄起來的衣裳,好像有點大,這才慢慢升起一股怪異之感。

  她的衣服破了嗎?不然怎麼鬆垮垮的?

  咦?她的袖子怎麼這麼長——等等,她的手怎麼這麼小?

  巫依雪呆住,她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小手,不是袖子變長了,而是她的手變小了!

  在驚愕之後,猛然襲來的是一陣沁寒的慌亂。她怎麼了?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她急著想解開纏在身上的樹藤,然後去找個水池照照自己到底變成什麼樣子,誰知才剛用力,卻赫然發現自己居然使不出內力,在她驚恐之際,樹藤突然鬆開,她的身子瞬間往下墜。

  「啊!」她驚呼出聲,發現連聲音也變了。

  她跌到地上,預料的疼痛沒襲來,等她回神時,發現屁股下鋪了一層厚厚的樹葉,所以才沒摔疼她。

  她立刻爬起來,急著想看看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剛好瞧見前頭不遠處有一處小水窪,咚咚咚地就朝水窪跑去,把頭一彎,水面上倒映出一張稚嫩的小臉蛋。

  她再度驚嚇得呆掉了,她記得這張臉,她六歲時就長這個樣子!天吶!她居然變成小時候的模樣!,巫依雪太過震驚,傻傻地坐在水邊,瞪著水中的倒影,她看了一次又一次,還摸摸自己的臉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她用力掐自己,痛得她泛淚!

  「這怎麼可能?我怎麼會變成小女娃了?」她驚恐地自言自語,連聲音也是小女娃稚嫩的嗓音,再瞧瞧自己——小手、小腳、小身子,那胸部呢?平的!

  她臉色蒼白,心想完了完了完了,老天真是開了她一個大玩笑,變成這樣子,還讓不讓人活啊!

  在這個世道,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娃,別說是森林裡的猛獸了,就算不被吃掉,出了森林,也會被壞人抓走賣掉!

  「鎮定,我要鎮定——」巫依雪不斷的安慰自己,好似不這麼做,她就無法鎮定下來。

  這時候慌亂不是辦法,她一定要冷靜,好好想一想。

  歷任萬花谷的谷主都要學一招獨門秘術「捻花功」,師父說此功為祖師婆所創,最適合女子修練,它有駐顏之效,能讓女子美麗不衰,但此功違反天道,務必要小心不能走火入魔,若走火入魔,便會倒行逆施……等等!倒行逆施?

  難不成,這倒行逆施之意便是指會變成小娃兒?她這是走火入魔了?

  巫依雪想到剛才在樹上時,她就發現自己丹田空虛,使不出內力,她急忙盤腿而坐,閉氣行功,卻發現找不到體內精氣,她不死心,做了一個深深的吐納後,再次強行運氣丹田,連續幾次後,她不但集不起內功,還累得沁出冷汗。

  忽然,喉頭湧出腥甜,她吐出一口血。

  她大口喘著氣,這下連最後的希望都沒了,她內功盡失,還受了內傷,回想在崖上發生的一切,她的功力肯定是被邢覆雨給吸走了,加上為了保命,她奮力一搏,才會倒行逆施,走火入魔。

  巫依雪現在可真是欲哭無淚,江湖人都說,他們萬花谷的武功很邪門,現在想來也挺有道理的,難怪師祖們老是被罵妖女,因為不會老啊,而她則是新出世的妖女。

  巫依雪頹喪極了,正想好好地大哭一場,這時遠處傳來的狼嚎聲讓她打了個寒顫,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不能哭,哭了會把狼引過來,只會更慘!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往好處想,她變成這個樣子,江湖上還有誰認得她?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去東方的青湖城,四大護法還在等著她,至於如何復原,找機會她再回谷中查查古籍,說不定能查出復原之法。

  她抹去唇邊的血,站起身,看看這一身寬大的衣裳,忙摸了摸襯裡,鬆了口氣,幸虧地圖還在。

  這份地圖是師父私下交給她保管的,既然師父為她準備了一條跳崖的生路,當然還做了其他萬全準備,師父要她跳崖後,依照地圖指示去找出石洞。

  有了事情做,也比較沒那麼慌亂了,她檢查隨身之物,發現從谷中帶出來的紫玉牌和錢袋掉了,只剩下腰間一把軟劍和隨身攜帶的匕首。

  她再度懊惱,那塊紫玉牌是代表萬花谷谷主的信物章,上面刻了紋路,沒了紫玉牌,她就無法用飛鴿傳書和四大護法聯繫。

  肯定是墜落谷底時弄丟了,她趕忙到處去找,殊不知在她到處尋找裝著信物的荷包時,有一只大鳥啣起掛在樹上的荷包,展翅高飛而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練武之人能在黑暗中視物,但巫依雪內功盡失,如果沒有了光線,到晚上就跟瞎子一樣,她只好暫時放棄找尋信物和錢袋——先趕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石洞要緊。

  她先用匕首依照自己目前的身長將衣裳裁小,再用帶綁牢,雖然有點不三不四的,但總比光著身子強。

  至於鞋子嘛,那是不能穿了,但是光著腳也不行,所以她又用匕首把鞋子裁切成現在腳丫的大小,然後再撕下一塊布綁牢,反正可以走路就行。

  怕會洩漏行跡,她把多餘的布料用土埋了,待一切處理妥當後,她便按圖索驥,終於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了石洞。

  這處天然石洞就位在山壁裡,倘若沒有地圖指引,巫依雪相信自己就算花一輩子也找不到這個地方。

  在濃密的樹葉後有一道石頭暗門,門後是一條暗無天日的通道,她按照圖上指示,在石壁上頭的小洞裡摸到一個火折子,待點亮了燭火,看清前方的路後,她立刻沿著通道往裡頭走去。

  通道很長,空氣卻很流通,她沿著通道一路往上爬,走過百來個石階,終於來到一處平坦寬敞的石室。

  令她驚訝的是,這山洞不光只是山洞,它有四間石室,石室中還有石窗,她跳到椅子上,踮起腳尖往窗外看,外頭星光滿天,樹海遙遙無邊。

  原來這間石室比樹海高,所以能望見星空和更遠的地方。

  她看著新鮮,雀躍得跳下椅子,分別去查看四間石室的物品。

  第一間擺放床和桌椅的石室是休憩之地,第二間則放了三個大木箱,她一一打開箱子,驚喜的發現箱子裡不只有男女的衣物,還有小孩子的,各種尺寸都有。就連女子的釵頭飾、男子的冠飾、綁髻的方巾,以及腰帶、鞋靴也一應俱全。

  她立刻找了幾件符合自己身長的衣褲,發現大小剛好,接著又找到一雙適合自己小腳的鞋子穿上。

  剩餘的兩間石室,一間是書房,放了各種書冊,她約略看了下,有地方誌、各大門派誌、藥草誌、醫診誌,當然也有她聽都沒聽過的武功秘笈。

  她翻了翻,呵,不好意思,她武功造詣不大好,就算看半天也瞧不出個東南西北,於是她把書丟一邊去,這時候目光一凝,她注意到一本冊子,那是師父的字跡,她趕忙翻開,不禁大喜。

  這是師父的手寫稿,裡頭記載了「捻花功」修行的弊病。師父說,修行「捻花功」切記勿走火入魔,否則丹田虛空,將返老還童過頭變成小女娃兒。

  師父還說,此功有復原之法,只要找尋內力深厚之人,將對方的內功吸來,丹田充盈,便能恢復原狀。

  巫依雪喜不自勝,知道有復原之法,她又生出希望,也沒那麼傷心了。

  她又繼續去查看其他物品,箱子裡有各種用蠟封起的珍貴藥丸,最底下還有銀子。

  在看到滿滿一袋的盤纏後,之前嚇跑的元神全部都歸位了。

  江湖跑路最需要什麼?當然是銀子啊,任你武功再高的人也要吃喝睡覺,一文錢可以逼死英雄好漢,更何況她連英雄都不是。

  巫依雪感動得快哭了,師父英明啊,留了一袋的跑路費給她,有了銀票和碎銀,她就可以雇保鏢和馬車去青湖城了。

  她將錢袋小心收好,繼續往最後一間石室走去,一進門,她眼睛一亮,只見石室中間有座小池子,她立刻猜到這就是浴房,裡頭的水應該就是石壁裡天然的山泉水。

  巫依雪樂不可支,毫不猶豫地把身上衣服脫光光,將自己從頭洗到腳,待洗乾淨後,又穿上小女娃的衣裳,回到第一間石室,在石床上倒頭就睡。

  她實在累極了,決定先睡個飽再說。

  這一覺睡得安心又實在,她一直睡到隔日午時才醒來,發現肚子餓極了,只是這山洞裡的東西雖多,就是沒有食物,幸好她還有乾糧,便先用乾糧果腹,一邊吃一邊翻看師父寫的冊子,上頭記載了許多關於這座森林的事。

  師父在裡面寫明這座森林什麼果實能吃、什麼果實有毒,這對巫依雪來說很重要,因為她現在是小女娃,且沒有內功,想用輕功獵隻野物烤來吃都沒辦法,好在這座森林沒什麼人居住,所以地上有很多熟透的果實,撿起來就能吃了。

  她每日跑出去覓食,同時去尋找她的信物,在找了四天後,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發現了那放著紫玉牌的荷包被掛在一棵大樹上。

  對於沒了輕功又變成女娃兒的她來說,爬樹是個苦力活,在她好不容易爬到高處時,眼看東西就近在眼前,悲劇卻發生了。

  一只黑色大鳥竟然在她面前把那放著紫玉牌的荷包給叼走,巫依雪簡直要哭了,她其實挺愛小動物的,連樹上的鳥窩都捨不得去破壞,可是這一刻,她真恨不得把那隻大鳥抓來烤了!

  她欲哭無淚地坐在樹上發呆,這下怎麼辦?她的紫玉牌被大鳥叼走了,這種事傳出去,她還有何面目見她的谷民?

  就在此時,下頭由遠而近的人聲讓她回神,她立刻警戒地屏住呼吸。

  「看這方位,妖女應該是掉在這附近才對。」她認出了這聲音,是雷虎。她頓時全身緊繃,嚴陣以待。

  「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恐怕摔成了好幾塊,但奇怪了,怎麼找不到屍體?」

  「難道是被野獸叼去了?」他們在找她的屍體?巫依雪心中暗驚,這些人怎麼還不死心啊?她都跳崖了,還非要下來確定不可。

  雷虎冷哼。「就算被野獸吃了,也一定有血跡才對,你們立刻分批去找,一定要給老子找到!」

  「是!」雷虎的手下往四周散去後,雷虎依然在原處徘徊搜索。巫依雪不禁慶幸,好在自己爬上了大樹,周身葉子茂密,加上她身子又小,不會輕易被發現,不過以防萬一,她還是盡量屏住呼吸,就怕被他們察覺。

  「哈!妖女,總算讓老夫找到你了!」巫依雪嚇了一跳,雷虎怎麼可能發現她?

  她仔細一看,發現雷虎手上正拿著她那日割破的半件衣裳,他正是對著那衣物自言自語。

  她把衣物埋在土裡,居然被雷虎找到了。

  「怪了?這衣物怎麼沒有血跡?而且還被割了一半,連鞋子也是,難不成……這妖女還活著?」巫依雪心頭暗叫不好,若是被他們發現自己沒死,肯定又會派出大批人馬來搜捕她,她的處境就更加艱難了。

  這時另一個腳步聲傳來,又有人來了。

  「雷老前輩。」

  「丹老弟?你來得正好。」是丹寒烈?這下更加不妙,看來這紙是包不住火了,巫依雪在心底苦惱著。

  「丹老弟,你瞧老夫找到什麼?這是妖女的衣裳,上頭沒有血跡,而且被刻意埋在土裡,分明是怕被人發現,老夫敢篤定,這妖女肯定還活著!」丹寒烈從雷虎手中拿過衣裳細看,果然是巫依雪的。他深思了會兒,然後將衣裳交還給雷虎。

  「雷老前輩,既然巫依雪沒死,咱們分頭去找找,或許能抓到她。」

  「老夫也是這麼想,妖女若是落在老夫手裡,定叫她好看!」丹寒烈點頭,忽然看向雷虎後方,厲聲喝問道︰「什麼人!」雷虎因為他的話立刻轉身,丹寒烈卻迅雷不及掩耳地往他天靈蓋劈掌而下,雷虎連呼救都來不及,當場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巫依雪在上頭看得清楚,震驚得摀住嘴。

  丹寒烈為什麼要偷襲雷虎?這是怎麼回事?前一刻他還正義凜然地跟雷虎說話,等他一轉身,他便毫不猶豫下手偷襲,沒有任何征兆,讓人防不勝防。

  巫依雪再回神時,發現丹寒烈已經不見了,這時四周傳來了腳步聲,是雷虎的十名手下回來了,他們一見到躺在地上的雷虎,趕忙上前去查看,又是一陣騷動。

  等那些手下匆匆將雷虎抬走後,巫依雪依然待在樹上,動都不敢動。

  丹寒烈呢?她一直往下搜尋著,突然感到背後一陣寒意,她緩緩轉頭,丹寒烈就站在她背後,臉色陰沉地盯著她。

  她全身僵硬,驀地腳一滑,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往下墜落。

  她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摔落地面,誰知身子瞬間一浮,像是被人牢牢接住一般,她睜眼一瞧,接住她的正是丹寒烈。

  她睜大眼盯著他,動也不動。

  丹寒烈在看清楚自己接住的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女娃時,那陰沉的臉色便消失不見,恢復了平日的威嚴肅穆。

  「小丫頭,你在樹上做什麼?」小丫頭?對了,她現在是小丫頭,丹寒烈認不出她,她根本不必怕他。她靈機一動,立刻用小女娃特有的嬌軟嗓音說︰「鬍子壞人,怕怕。」丹寒烈聽了,稍微想了下便恍然大悟。小女娃說的鬍子壞人是指雷虎,的確,雷虎那模樣對一個小女娃來說,的確挺嚇人的。

  他放下了戒心,溫和一笑。

  「別怕,壞人被叔叔打跑了。」

  「真的嗎?」巫依雪雖然武功不佳,但是當個可愛純真又無邪的小女娃是很在行的,加上她的眼神無辜,長長的睫毛扇呀扇的、水汪汪的眼眸撲閃撲閃的,著實令人容易放下心防。

  丹寒烈就算疑心重,也不會想到去懷疑一個六歲的娃兒,只認為她還小不懂事,剛才他偷襲雷虎的事,女娃兒肯定看不懂,遂笑著哄她。

  「是真的,壞人已經被打跑了,你不要告訴別人,免得壞人聽到又跑回來了。」巫依雪立刻老實地點頭說好,還露出了可愛的笑容,心裡卻在想,這個丹寒烈原來這麼腹黑啊,她往後一定要離這人遠一點。

  「對了,丫頭,你家住哪裡?只有你一個人嗎?」巫依雪心知這是在查探是否還有其他人在附近,怕有其他人看到他對雷虎下手的事,於是她繼續裝天真——「伯伯他們叫我待在這裡,說山神會來找我,會給我好吃的。」丹寒烈聽了一頓。在一些迷信的村莊裡,農民會在村裡挑選出一些漂亮的小孩丟到荒郊野外,說是獻給神明以求全村平安。

  這女娃兒恐怕是被當成了山神的祭祀品,誰教這張小臉蛋生得實在太漂亮,難怪會被當成祭品丟到森林裡,他若是沒出現,恐怕到了夜裡,她就算不餓死,也會被野獸吃了。

  畢竟是個孩子,丹寒烈不能見死不救,便對她道︰「叔叔帶你出森林吧。」巫依雪點頭,任由他抱著走,她則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轉著水灩的美眸,心想著總算騙過去了,可接下來該怎麼脫身呢?

  幸好她的機會很快就來了,丹寒烈抱著她走回去時,遇上了章曉楓,他便暫時將她交給章曉楓,說明了原委。

  「真是狠心的村民,居然把這麼可愛的小女娃丟到山裡,丹大俠放心,交給我吧,我會把她帶回碧劍山莊,也好過交給那群無知的村民。」章曉楓義正辭嚴的擔保。在俊逸無匹的丹寒烈面前,她難得有機會表現自己,自是展現出女俠的風範。

  「那就有勞章姑娘了。」丹寒烈朝她拱手後,便轉身離開,繼續去找尋巫依雪的下落。

  巫依雪抬頭看著章曉楓目送丹寒烈的神情,雙頰微紅,面露羞澀,眼中飽含仰慕之情,不禁暗暗搖頭。

  章姑娘,人不可貌相呀,男人不能只看臉,姓丹的看似正派,其實很腹黑呀。

  章曉楓回想適才丹寒烈對自己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他對她應該是有好感的吧?雖說藺蒼悠也很迷人,但是一直沒正眼瞧她的丹寒烈,總讓她忍不住想多瞧一眼。

  多虧這個小丫頭,讓自己和丹寒烈有了說話的機會,想到此,她得意一笑,轉身正要去牽小丫頭的手時,卻赫然發現人不見了。

  小丫頭呢?她驚愕的四處尋找,卻不見任何身影,連小丫頭是怎麼失蹤的都不知道。

  章曉楓這下可慌了,丟失了小丫頭,她在丹寒烈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來?而且她居然完全沒發現異樣。

  她急急忙忙的到處去尋找,等到她走遠了,巫依雪才從地裡爬出來,拍拍身上的樹葉和泥土。

  其實她根本沒走,只是剛好發現地上有個小洞,便悄悄地鑽進去,然後趁著章曉楓想著丹寒烈時,把樹葉一撥,她就隱身了。

  她發現這副小身板其實也有好處,加上她身子骨軟,能躲在別人想都不會想到的狹小空間裡。趁著四下無人,她不敢再耽擱,匆匆返回山洞去。

  在石室休養了五天後,巫依雪終究還是決定盡快上路,無論如何,她得在一個月之內趕到青湖城與四大護法會合。

  打包好隨身的包袱,她仔細盤算起來。

  她現在內功盡失,加上這座森林太大,一個人走在森林裡恐怕不妥,況且章曉楓等人恐怕還在找她,唯一的方法是越過山頭。

  所幸她有師父在天之靈保佑,這個山洞還有個秘密,便是可以通到山頭的另一邊。

  她按著地圖在通道裡彎彎繞繞,越接近盡頭,那水流的聲音就越大,原來通道的另一頭出口,就隱藏在山間瀑布之後。

  她往前看,山洞外仿佛又是另一處完全不同的天地,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還能見到炊煙裊裊。

  在即將踏出山洞之前,她停了下來,看著手上的地圖。這可是傳谷之寶,絕對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難道要燒了?別傻了,她記憶才沒那麼好,過目不忘只是傳說,絕不會發生在她身上,下回還要用呢。

  於是她把地圖仔細藏在石壁上的小洞裡,然後用石頭堵起來,確保萬無一失後,小小的身子踏上江湖,開始了新的旅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11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1:12 PM 編輯

第三章

  巫依雪是被烤肉的香味吸引過來的,在吃了好幾天的山菜野果之後,肉香就變成讓人無法抗拒的奢侈。

  她躲在不遠處,靜悄悄的盯著那一群圍著篝火的男人,他們身上莽氣很重,一瞧便知是一群亡命之徒。

  六個男人圍著火堆而坐,喝酒的喝酒、說笑的說笑,在火堆的左方有一個竹籠,竹籠裡關了一群孩子,孩子們身上穿著破爛骯髒的衣衫,火光映照出他們瘦弱不堪的模樣。

  山上夜深露重,這群可憐的孩子擠在一塊取暖,眼巴巴地看著火堆架上的野豬肉。野豬肉香噴噴的油脂滴到火堆裡,發出滋滋聲響,香氣四溢,擾得巫依雪五髒廟裡的餓蟲都在騷動了,更何況是那群看似很久沒吃飽的孩子們。

  接著巫依雪又注意到離竹籠五步之距的大樹幹上綁了一根鐵鏈,鐵鏈的另一頭則單獨栓了一個男孩。

  那男孩約莫十歲左右的年紀,身上衣衫破爛,全身髒兮兮得像個乞兒,不,是連乞兒也不如,因為那鐵鏈栓在他的脖子上,就像對待畜牲一樣。

  這些人抓這群小孩來,恐怕要將他們販賣為奴,謀取供利,因此才會選在這人煙稀少的山間夜宿。

  巫依雪躲在石頭縫下狹小的空間裡,靠著周邊雜草的掩護,暗中窺視這些人的一舉一動。

  她觀察了一會兒,鎖定其中一個目標,便悄悄往前移動。

  「他奶奶的,這酒真難喝!」屠老六把口中的酒往地上一吐,啐罵道。

  「有酒喝就不錯了,還嫌!」屠老五把他的酒搶過來,灌了一口。

  「這次漠北、東湖和南原各大門派的高手跑到西山來攪和,害得咱們想做生意都不行。」屠老三拿布擦拭著手中的大刀。

  「不怕那些大門大派,就怕朝廷軍隊,聽說他們順道掃了幾個村,不少人被抓去拷問,好像是在抓什麼江洋大盜吧?咱們躲過那些官爺的查緝,已經算運氣不錯的了,要是被逮到了,連酒都沒得喝,還會被扒一層皮下來。」屠老二冷聲道,接著看向屠老大。「大哥,咱們為了避開官兵,不能走官路,但是盡挑這隱蔽的山路也太費時了,要不走水路?」

  六兄弟中的老大搖頭道︰「水路也不安全,至少這山區咱們熟,若遇到官兵搜山,起碼跑得快。」

  屠老六唉聲嘆氣道︰「這一繞路,可花了咱們不少時間,餐風露宿的不說,連個女人都沒有。」

  屠老五踢了他一腳。「怕什麼,只要把這批貨送到對方手裡,賣個好價錢,還不愁沒好酒和女人?」他們口中的貨正是這些孩子。

  說到女人,屠老五又灌了一口酒,忍不住嘆氣。「聽說那妖女被逼上絕路,跌落閻羅崖,摔個粉身碎骨,真是可惜了。」

  「喲,五哥你何時也懂得憐香惜玉了?」

  「嘿,你不知道,那妖女媚香入骨,妖艷無比,死前肯定還是個處子,我是為她遺憾。」其他人聽了也淫笑著。「就算沒死,也輪不到你,也不去灑泡尿照照鏡子。」

  「呿!爺這張臉雖然比不上江湖三大美男子,卻也比你好看多了。不說了,爺還真的想去灑泡尿了。」屠老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帶著一身酒味往林子裡走去,在他離開後,一大束草叢悄悄移過來,一只小手無聲無息地將他的黑豬肉給摸走。

  等屠老五回來後,發現他那烤好的黑豬肉不見了,不禁往旁邊看了一眼,一邊是老二,一邊是老四,兩人的輩分都比他高,他只好摸摸鼻子,自認倒霉。一塊肉而已,也不用在意,反正還有肉吃。

  過了一會兒,屠老六也去林子裡方便,等他回來時,盤子上的肉只剩骨頭而已,他看了看兩旁,一邊是老三,一邊是老大,他不能計較,也是摸摸鼻子認了,不以為意。

  巫依雪雖然失去了內功,不過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幾塊肉來吃,還是沒問題的,她把摸來的第一塊肉吃個飽後,拿骨頭去換了第二塊肉回來,不過這塊肉她沒吃,而是躲回她的雜草堆裡,無聲無息地往脖子被鐵鏈鎖住的小男孩那兒移去。

  小男孩把臉埋在曲起的膝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不去看那火堆上的烤肉,看了只會讓自己更餓,他極力忍著,直到感覺到有人輕輕點他,他驚愕地抬頭,再往後看去,不由得愣住。

  只見一旁的草叢堆裡,一隻小手拿著一塊肉,伸到他面前。

  小男孩動也不動,只是瞪著那堆草叢,除了伸出來的一隻手,沒見到人。

  也許是他愣得太久,巫依雪心想這小子大概以為遇到鬼了吧,她只好伸出頭,對他揚起甜美的笑容,像是在說︰小子,這樣你就放心了吧,本姑娘可不是什麼鬼怪,快趁熱吃吧。

  小男孩一見到她,那眼中的疑惑沒了,只剩下驚訝,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立即將肉抓過來往嘴裡塞,幸虧他也算聰明,就算餓極了也極為小心,蜷縮身子背對著屠家兄弟,不讓人發現異狀。

  小男孩吃得狼吞虎嚥,兩三下就把一大塊肉吃個精光,吃完後還意猶未盡地啃個不停。

  他看見草叢裡又伸出一隻小手,手上拿著個木頭碗,碗裡有水,他立刻接過去悄悄喝下。

  草叢又無聲無息地往後沒入草堆裡,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他一直盯著草堆,原本無神的雙眼頭一回有了神采。

  巫依雪知道這肉不能偷太多次,否則會讓屠家兄弟起疑心,那就壞事了,所以她只能餵給小男孩,卻不敢餵竹籠裡的其他孩子們,因為竹籠裡關的孩子多,她沒那麼多食物,萬一只給一些肉,那些餓極的孩子們會搶,恐怕會驚動那些漢子,反倒弄巧成拙。

  要救這群孩子,不能急在一時,此時他們又餓又虛弱,就算偷來鑰匙解開他們的鐵鏈,帶他們逃走,很快就會被這群人抓回來,因此必須從長計議。

  隔日清晨,酒足飯飽的屠家兄弟還沒醒,屠老大一個一個不客氣的把他們踢醒。

  「起來了!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快幹活上路!」被踢醒的漢子們一邊哀叫一邊起身,拉屎的拉屎、收拾的收拾,把孩子們趕上馬車,準備上路。

  他們白天趕路,晚上露宿荒郊野外,每日只分半塊饅頭和一杯水給孩子們,讓他們餓不死,卻也吃不飽。

  負責看管孩子的屠老六聽到馬車裡傳來騷動聲,立刻大步走過去,一把掀開車簾,大罵道︰「吵什麼吵!安靜點!」看到孩子們立刻噤聲,他很滿意地放下車簾,才剛走開一步,忽覺怪異,又立刻轉身掀開車簾查看,數了數,總共八個孩子沒錯呀,他怎麼會以為是九個人呢?

  不對,肯定是因為宿醉的關係才眼花了。

  在屠老六放下車簾後,孩子們立刻挪開屁股,把下頭的木板打開,讓巫依雪鑽上來。

  巫依雪抹了抹汗,適才真是驚險,差點被發現了,幸好她有先見之明,在馬車下開了一個洞。

  她低聲對孩子們道︰「想吃飽就要安靜,大家都有份,不要搶,否則被發現,大家都沒得吃了,知道嗎?」孩子們連忙點頭,這次他們學乖了,一個個耐心等著。

  真是孺子可教也,巫依雪很滿意,她偷偷把食物分給他們,有時候是果實,有時候則是肉,渴了也有水喝。

  她在自己臉上抹了泥,弄得跟他們一樣髒,平日就混在孩子群中,跟著馬車一塊行進,也打聽到一些事。

  原來這群孩子裡有的是孤兒,有的是被搶來的,年紀都在七歲到十歲之間,而那個被鐵鏈栓住的十歲小子叫做阿鴻,之所以像狗一樣被栓住,是因為之前他曾試圖逃走,被抓回來打了一頓之後,從此就被這樣對待。

  那些惡漢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恐嚇其他人,讓他們知道想逃的下場廣是如此。

  孩子們還說,阿鴻很勇敢,被打了不哭,也不求饒,就這樣被鐵鏈栓著半個月。

  巫依雪聽了實在心疼,也發現阿鴻這孩子的確很有骨氣,但是通常有骨氣的孩子都是倔脾氣的,白日屠家兄弟一個不高興,就會故意打他來玩,像在虐待畜牲一樣,阿鴻卻只是瞪著他們,不求饒也不哭,倔強得讓人既佩服又不忍心。

  孩子們說他們也勸過阿鴻,被打時要低頭求饒,越是不低頭,屠家兄弟就欺負得越狠,這樣下去,就算打不死也可能被打殘了。

  巫依雪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她得教教這孩子,於是她趁著晚上屠家兄弟忙著生火張羅吃食時,悄悄去找阿鴻。

  「如果你受傷太重,就無法逃走,就算逃走了,也逃不遠,很快就會被抓回來,所以你如果想逃,就放聰明點,知道嗎?」原本她以為要費一番口舌去勸這小子,誰知這小子聽完,就對她點頭。

  「我知道了。」咦?這麼好講話?

  她疑惑的看著他。「你真的明白?」

  「下次他們打我,我求饒就是了。」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這小子同意了,看來他也沒像其他孩子說的那麼固執嘛。

  一交代完,她滿意地離去了。

  不過她哪裡知道,阿鴻之所以好說話,全是因為她。她出現在他最失意的時候,手上還拿著香噴噴的肉,當時他整個眼睛都亮了。

  之後他看著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屠家六兄弟身邊,這兒摸走一塊餅,那兒摸走一塊肉,讓他看得不禁佩服,同時生出了希望。

  因為她,他心中湧起了強大的求生意志。

  十歲的他怎麼能連一個六歲的她都不如呢?而且當她壓低聲音,靠在他耳邊細聲說話時,那氣息也輕輕吹拂他的耳,小女娃軟糯甜美的聲音,化去小少年眼中的戾氣,一顆心也莫名地軟了下來。

  這幾日,在巫依雪偷偷的餵食下,這群孩子因為吃得多,變得有精神了,幸好他們臉上還是髒兮兮的,只要平常故意表現出一副沒力氣的樣子,就不會被人發現異樣。

  這一日,屠老五一臉若有所思的來到屠老六身邊,低聲咬耳朵。

  「這附近有猴子。」屠老六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麼意思?」

  「咱們的乾糧變少了。」屠老五是負責看守糧食的,他今早看還有二十個大餅,怎麼到了中午就少了兩個。

  不過他們絕對想不到是有人混在車隊裡,只認為食物變少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被猴子偷走了。因為人只會偷值錢的東西,怎麼會偷食物?會偷食物的肯定是猴子,況且這幾天屠老五就在附近的樹上看到不少猴子。

  「看緊點,小心被大哥知道了扒你的皮!」

  「哼,要是被我逮到那隻猴子,非扒了它的皮烤來吃不可!」屠老五恨得牙癢癢的,他不敢告訴大哥食物變少了,只能把這事壓著。

  待兩人離開後,地上的木箱悄悄抬起,伸出的手又摸走了一個大餅,然後躲回木箱裡,靜悄悄的溜走。

  巫依雪思忖著,看來是不能再偷食物了,得另外想辦法才行,但又不能老是吃果實和野菜,這些東西只能充饑,不容易飽。

  好在餵了幾天,孩子們已經有精神多了,不如就在這兩天找機會帶他們逃走吧。

  巫依雪將這個決定告訴孩子們,大家知道了都很興奮,各個摩拳擦掌,只等待巫依雪一聲令下,他們就義無反顧地跟她走。

  在外頭露宿了那麼久,到了傍晚,屠家兄弟的車隊進入某個山谷,立刻有人出來迎接。原來這山谷裡藏了一個村寨,看這情況,這個村寨恐怕是這群亡命之徒的大本營。

  巫依雪躲在車底下,悄悄觀察敵情,心中暗叫不好,原本只有屠家六兄弟,現在到了村寨,這人數足有百人之多,早知如此昨夜就提前溜了,哪裡會拖到現在?

  如今多了那麼多眼線,帶著孩子們恐怕沒那麼好脫身了。

  既然車隊回到村寨,就表示今夜不會露宿野外,在阿鴻和其他孩子們被關到一間屋子裡之前,巫依雪已經偷偷先下了馬車,找個地方躲起來,一直等到了三更半夜時,她才悄悄行動。

  這一夜屠家兄弟和村人們喝酒笑鬧,看守正是最鬆懈的時候,巫依雪溜到屋子前,果然不出所料,木門只是上了門閂,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大概是回到自己的地盤,所以放松警戒,正好讓她有了可乘之機。

  她偷偷打開門閂,溜進屋子裡,把事先偷來的鑰匙拿出來,解開阿鴻脖子上的鐵鏈,又把其他孩子們的腳銬也打開,正要帶大家悄悄逃走時,外頭突然傳來喊殺聲,震懾了整個村寨,也震住了他們。

  窗外的火光及外頭的聲響把孩子們都嚇呆了,大家抱在一起慌得六神無主。巫依雪擰眉,聽這喊殺聲,應該是有人來攻打這個村子,可會是誰?

  若是官兵還好,萬一是其他盜匪可就不妙了啊,盜匪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到時候救這些小孩子,連她自己的小命也不保。

  「快走!」她對孩子們命令,自己率先衝出去,正好碰上跑過來的屠老五,屠老五一見到她,整個人一楞,接著恍然大悟,一臉憤怒。

  「原來真有賊,不是猴子,而是個女娃兒!」他邊罵邊拿著大刀朝她衝過來。

  巫依雪正要抽出腰間軟劍時,身後的阿鴻突然衝上前,把屠老五撞倒的同時,也在他小腿上狠狠劃過一刀。

  屠老五痛得大叫,小腿上被劃開的口子噴出鮮血,而阿鴻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巫依雪朝腰間摸去,發現匕首不見了,原來阿鴻這小子一見到屠老五拿刀衝過來,就立刻抽走她的匕首衝上前,劃開屠老五的腳筋。

  巫依雪暗暗讚賞,阿鴻這小子反應快,臨危不亂,心細膽大,是塊練武的料。

  接著阿鴻立刻衝回來,牽了她的手就往外跑,其他孩子也跟上,趁著混亂逃走。

  「給本官全抓了,一個都別放過!」一道丹田沉厚的喝令傳來,即使在刀劍交鳴之際,這聲音也分外清晰。

  巫依雪驚訝地回頭,在火光中,她見到一名男子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一切,那身影、那張臉,即使距離很遠,她也能一眼認出他——邢覆雨!

  火光將他冷硬分明的五官照得立體深邃,他冷漠地站在那頭俯視一切,仿佛伸手就能主宰任何人的生死。

  巫依雪心頭才升起不好的預感,就突然見他轉頭看過來。大概是閻羅崖上的記憶太過鮮明,也或許是逃生的本能,她拉著阿鴻轉身就跑。

  邢覆雨微眯起眼,在明暗不一的火光之中,隱約瞧見兩個影子乘機想逃,他立刻朝一旁的手下伸出手。

  「把弓箭給我。」手下忙奉上一把黑色的長弓,刑覆雨拉弓上弦,對準那逃跑的身影,咻的一聲,射向目標。

  巫依雪猛然被撲倒,在地上滾了一圈後停住,原來是阿鴻突然抱住了她,而在他們躺的草地一旁,那一箭斜插入地,箭尾的羽毛還微微顗動著。

  巫依雪看向緊緊將她護在懷裡的阿鴻,因為被他抱著,所以跌在地上也不覺得疼。

  她不禁心中感動,這小子有情有義,不枉自己當初冒著危險救他。

  阿鴻拉起她又要逃,她立刻阻止。「跑了,會死;不跑,能活!」剛才是她衝動了,忘記自己現在只是個小女娃兒,邢覆雨根本不會認出她,更何況他適才下的命令是抓,不是殺,如果任意逃跑,才會逼得對方出手,剛才這一箭就是警告。

  阿鴻對她有著十足的信任,因此她一開口,他便毫不猶豫地相信她。

  由於實力懸殊,對方更是訓練有素的朝廷官兵,這場廝殺很快就落幕了,官兵們將這群烏合之眾擒獲,巫依雪和孩子們也一塊被抓回來。

  孩子們害怕地聚在一起,其中阿鴻是最冷靜的,巫依雪看了他一眼,心裡十分滿意,暗讚這小子有出息。

  冷靜下來後,她開始分析利弊,知道孩子們對大人沒威脅,邢覆雨不會對孩子們不利,這表示她無性命之憂。

  只是她很好奇,這群人口販子何德何能,能讓他邢大人親自出馬來對付?

  官兵們拿著刀劍,朝所有被捕的男人們喝令跪好,而邢覆雨則帶著其他手下朝他們這群俘虜走來。

  一名手下上前向他稟報死傷和活捉的人數,邢覆雨聽完後,視線從這些人臉上掃過,一個一個打量。

  當他走到孩子們面前,視線在每人臉上一一掃過,瞥到她,很快就掠過,沒多做停留。

  巫依雪不禁得意,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卻不認識她,這不正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嗎?他吸走了她的功力,她就想辦法從他那兒把功力偷回來。

  「誰是屠老大?」邢覆雨清冷威嚴的質問聲傳來。

  無人回答,也沒人敢承認,邢覆雨的手下立刻拿刀指著一名俘虜,喝令道︰「回答大人的話,誰是屠老大?」那位被刀指著脖子的漢子急忙道︰「大人饒命!屠老大已經被砍死了,就在那群死屍中。」巫依雪挑了挑眉,心想這群莽夫還是有頭腦的,知道死人問不出答案,直接推給死人,既能給個交代,也不用出賣自己人。

  闢兵連續問了幾個人,口徑都一致,指稱屠老大已死。

  巫依雪正在一旁看戲,邢覆雨突然轉過頭來,視線落在她身上,令她不由得一呆。

  「你,出來!」他指著她。

  巫依雪還沒做出反應,身旁的阿鴻已經擋在她前頭,將她護在身後,眼神凶狠,活似一匹護犢的狼。

  邢覆雨眼神微眯,眸中利芒帶著濃濃的警告,巫依雪心下暗叫不妙,她可不能讓他傷害阿鴻,於是她立刻從阿鴻身後探出一張小臉。

  「叔叔,你在叫我嗎?」她清潤甜美的嗓音和弱小無辜的模樣成功吸引了大人們的注意,也給了邢覆雨台階下,他一個大人總不能跟小孩子計較吧?

  邢覆雨盯著她,問道︰「你可知道屠老大是誰?」除了屠老五外,屠家兄弟看到巫依雪全都楞住了,他們心下奇怪這娃兒是誰?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巫依雪沒回答,卻轉頭朝屠老大看去,這一瞄,直把屠老大看得頭皮發麻。

  邢覆雨沒等她回答,直接下命令。「將他帶下去拷問。」

  「是,大人!」

  「不!大人饒命,小的不是屠老大啊!咱們偷拐小孩沒錯,但小的從沒見過這丫頭呀!」屠老大慌了,根本不知道這小鬼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可惜不管他怎麼喊,邢覆雨聽若未聞,仍讓人押他下去,巫依雪心下吃驚,她只不過是朝屠老大瞥去一眼,邢覆雨就做出精準的判斷,直接下了命令,也沒問她是真是假。

  她心有餘悸,看來這個邢覆雨可不好對付。

  屠老大被帶走後,巫依雪和孩子們則被關回到原來的屋子裡。她坐在地上思考著,孩子們暫時無性命之憂了,畢竟邢覆雨是朝廷命官,自然會安置這些孩子們的去處,她毋須擔心。

  她現在的首要之務,就是想辦法接近邢覆雨,把她的功力偷回來。

  邢覆雨的人馬佔據了村寨,到了晚上,村寨裡有巡夜的士兵來回巡視。

  巫雪依雖然是孩子裡頭年紀最幼小的,但是經過這陣子的同吃同睡,孩子們皆以她馬首是瞻,就連晚上也要跟她擠在一塊。

  因為夜裡涼,士兵們走過來給他們幾條毯子讓他們一起蓋,她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毯子,轉頭看向一旁的阿鴻,只見阿鴻把毯子都給她,自己則盤腿坐在一旁,雙臂交握在胸前,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

  「我不冷。」阿鴻說。

  巫依雪不信,他才多大的孩子,又不像練武之人可以自行運功取暖,這毯子要擠在一起才夠蓋,這小子大概是不好意思跟她擠吧,於是她往他身上靠過去,硬是把毯子拉過來蓋住兩人,接著就把身子一歪,主動窩在他的懷抱裡取暖。

  阿鴻低頭看著她,眼中有著暖意,最後緩緩伸出手將她抱住。

  到了隔日清晨,巫依雪睡醒時,發現阿鴻一直坐著沒站起來,逼問之下,才知道他的腿都麻了,原來這小子一整夜都維持同樣的姿勢,就怕一動會吵醒她,讓她既感動又好笑。

  「我幫你揉揉吧。」說著她要去幫他捏腿,不過阿鴻卻不肯讓她碰。

  「不必了。」他臉色有些不自在。

  她先是一臉疑惑,接著恍悟。「哈,你怕癢?」他立刻反駁。「不怕!」她眨了眨眼,冷不防的伸出一根手指往他腰間戳,這一戳竟讓他顫了下,抓住她的小手瞪向她。

  巫依雪樂得笑了。「哈哈,你真怕癢。」其他孩子們也笑了,有孩子頑皮也想搔他癢,卻被阿鴻狠狠一瞪,嚇得縮回手。

  這些孩子本來就很怕阿鴻,但巫依雪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所以她不怕,繼續哈哈笑。

  阿鴻再凶,也只是瞪著她而已,不過當門被打開,一名士兵走進來時,阿鴻立刻將她護在身後,警戒地盯著對方,他這保護動作讓巫依雪心頭暖烘烘的,心想等她以後恢復了功力,就收阿鴻為徒。

  「去大堂領大餅。」原來士兵是來叫他們去吃東西的。

  孩子們一聽到有吃的,精神都來了,巫依雪也牽著阿鴻的手一塊去和大家領餅吃。

  他們分到的吃食是大餅夾碎肉,昨夜大家受了驚,又怕有了這一頓沒了下一頓,都很珍惜地吃著。

  吃飽後,士兵帶了一個婆子過來,對他們命令。「你們身上太臭,去洗乾淨,女孩跟婆子走,男孩跟我走。」一聽到終於能洗澡,巫依雪開心不已,她和其他女孩正要跟著婆子走時,發現手一緊,原來是阿鴻握著她的手不放。

  看著阿鴻倔強的小臉,知道他不放心,她笑著安撫。「放心吧,沒事的,相信我。」阿鴻望著她清亮的笑容,也不知怎麼著,他就是信任她,點點頭,這才鬆開手。

  洗浴完後,一旁的女孩和婆子看見巫依雪甜美的小臉蛋,頓時驚艷不已。

  「哎呀,好美的小丫頭,這張臉多漂亮啊,簡直就是小仙女呀。」婆子連連驚呼,其他女孩們也聚攏過來,一直盯著她瞧。

  巫依雪本就是大美人,小時候的她自然也生得人見人愛,她對婆子甜甜一笑,惹得婆子心花怒放,待她更是溫柔了。

  「丫頭,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家裡可還有人在?」

  「婆婆,我叫阿雪,我要去青湖城找我爹娘。」婆婆愛憐地摸摸她。「可憐的丫頭,這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放心,那些壞人都被關起來了,不怕喔。」巫依雪可以看得出來,這婆子是真的關心她,她便也靠過去依偎著婆子,那孺慕又可憐的模樣立刻讓婆子疼到心坎裡去了,對她又是摟又是抱的,十分稀罕。

  巫依雪出了浴房,那嬌嬌模樣立即惹來許多大人的注目,那些士兵們都不免多看這小女娃兒幾眼,洗完澡跑過來的男孩子們一見到阿雪,也都睜大眼睛盯著她,阿鴻亦是愣愣地瞧她。

  巫依雪見到阿鴻,美眸亮了亮,嘿,原來他是個俊小子啊,雖然瘦了點、黑了點,但是只要好好餵養,相信假以時日,定然也是稱霸一方的美男子。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1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1:31 PM 編輯

第四章

  由於他們還是孩子,士兵們並不會提防他們,他們可以在這村寨裡自由走動,而巫依雪則乘機到處看看,但是問題來了,她走到哪,孩子們就跟到哪,連阿鴻也像是她的保鏢一樣,時時在身邊護著她。

  巫依雪這下傷腦筋了,有跟班是很好,可是目標太大,這樣她還怎麼偷偷摸摸去辦事呢?

  突然,她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辦法,便跟孩子們提議來玩捉迷藏。

  大家都是孩子心性,且已脫離了人口販子的魔掌,加上這些士兵們對孩子們也挺好,所以一聽說要玩捉迷藏,孩子們都興奮地答應了。

  「阿鴻,你當鬼來找大家,數到一百,沒數完不準偷看。」巫依雪直接對阿鴻命令。她是孩子中的老大,她說了算,只要讓這小子當鬼,就無法再跟著她了。

  阿鴻沒辦法,只好閉上眼睛趴在樹幹上,開始數數兒,孩子們立刻一鬨而散,各自找地方躲藏,巫依雪則趁這個時候光明正大地溜走。

  謗據巫依雪的觀察,她知道這時邢覆雨大概去拷問俘虜了,她便趁這個時候溜進了刑覆雨的屋子裡。

  她的計劃是這樣的,她先把邢覆雨迷昏,然後再趁他昏迷時將功力吸回來。不過這計劃聽似簡單,做起來卻有些難度,因為武功越高的人,六識越是敏銳,嗅覺也異於常人,她得小心行事,不能讓邢覆雨發現有人在他屋裡動手腳,否則藥沒下成,反而打草驚蛇。

  當她正在思考用水溶還是用涂抹較好時,忽聞腳步聲傳來,她趕忙躲進木櫃裡,關上木門,屏住呼吸。

  她從門縫裡瞧見一人推門而入,正是邢覆雨,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名幕僚。

  「大人,那屠老大堅稱東西是撿來的,依卑職看,他手上並沒有咱們要的人。」

  「東西在他手上,人卻不在他手裡,難道那東西有這麼容易撿到?本官不信,肯定有內情,繼續拷問。」巫依雪心下猜測這屠老大八成是劫持了什麼重要人物,才惹得邢覆雨如此著緊,被劫持的人恐怕身分不低吧,或許是什麼大官來著?

  「大人,卑職觀察許久,這屠老大不像是在說謊,皮都脫了一層,沒必要隱瞞下去,為此丟了小命。」邢覆雨踱步到案桌前,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幾下,臉色陰沉的開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塊紫玉牌既然在他手上,也未曾找到巫依雪的屍體,代表她有可能還活著,如果她沒死,極有可能受了重傷,被人所擒,就算拆了這群人的骨頭,也要從他們口中擠出一點消息出來!」巫依雪心下震驚,她的紫玉牌怎麼會在屠老大手上?原來邢覆雨要找的人正是自己!

  不過這些人怎麼一個個都那麼難搞啊!她都跳崖了,他們還不死心,非要看到她的屍體才肯罷休嗎?還有她的紫玉牌,從屠老大手上落到邢覆雨手裡,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只要拿回信物,她就能用飛鴿傳書聯絡四大護法了!

  巫依雪正為此事興奮時,木門猛然被打開,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給吸了出去,待回神時,她已被邢覆雨牢牢抓住。

  事情轉變得太快,快到讓她無法反應過來,只能呆呆地望著刑覆雨那張漠冷的面孔。

  邢覆雨沒想到躲在木櫃裡的臥底居然是個小女娃,要不是他收手得快,她的脖子已經碎了。

  他盯著小丫頭,那烏溜溜的美眸也正無辜的看著他,漂亮的長睫毛扇呀扇的,雪白的肌膚配上水嫩的小臉蛋,微張的小嘴讓她的表情顯得呆萌。

  他沉吟一會兒,才開口質問道︰「這是哪來的小丫頭?」幕僚看了下巫依雪,忙上前回答。「稟大人,這丫頭叫阿雪,就是指認屠老大的那個小丫頭。」那個髒兮兮的丫頭?刑覆雨詫異,料不到小丫頭洗浴乾淨後竟是如此的漂亮。

  他意外之餘,禁不住又多打量了下,這丫頭不只是漂亮,她的眸子像會吸人似的,讓人移不開眼,而她呆萌的表情又是如此的可愛,小身子軟綿綿的,讓人不禁生起愛護之心,如他這般冷漠心硬的人,看了也不自覺先心軟三分。

  「丫頭,你在這裡做什麼?」巫依雪眨著小鹿般的雙眸,可憐兮兮地說︰「我要躲起來,不然被抓到,就要當鬼了。」當鬼?邢覆雨正納悶著,幕僚代她解釋。「大人,卑職剛才走來,見到前頭那些孩子們正在玩捉迷藏,這小丫頭大概是因此才躲到這裡來的。」邢覆雨這才了悟,眼中沒了狐疑。

  「罷了。」邢覆雨將她放下,峻凜的面孔竟破天荒地抿出了微笑,對她溫柔叮囑。「雪丫頭,以後可別亂闖這裡,知道嗎?」他的威煞是用來對付敵人的,自然不會拿來對付一個女娃兒。

  巫依雪愣住,只因為他喚她雪丫頭。以前只有師父才會喚她雪丫頭,其他人不是叫她阿雪,就是喊她小丫頭。

  邢覆雨見她愣怔,以為是自己剛才嚇到她了,也不以為意,命人進來把雪丫頭帶出去。

  巫依雪被牽著走了出去,離開屋子後,她悄悄回頭看,臉上已收起了呆萌的神色,雙眸閃著慧黠的光采,腦袋瓜裡轉著法子。

  幸好邢覆雨沒搜她的身,沒發現她身上偷藏了迷藥。這回雖然失敗了,卻還是有收獲,至少知道了紫玉牌的下落,她得趕快想辦法把她的東西拿到手才行。

  隔日,村寨來了一輛大馬車,照顧他們的婆子興沖沖地來告訴巫依雪,說他們有福了,大人派去通知的地方官來了,奉了大人的命令要將他們遣送回家,無家可歸的,也會有地方官員安排他們的去處。

  這對巫依雪來說半好半壞,好的是孩子們的去處有著落了,壞的是她這一離開,哪有機會拿回信物呢?

  她先假裝順從地跟其他孩子們上了車,待馬車行駛了一段路程後,她便偷偷溜下車,臨去前還交代孩子們幫她隱瞞,別讓大人們發現。

  孩子們一聽她說要走,都捨不得她。自從她出現,每日冒著生命危險偷偷餵食他們,與他們同車同睡,又一塊經歷了許多事,大家早當她是重要的伙伴了。

  孩子流露的感情是最真實無欺的,巫依雪心頭一暖,自己其實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歷經了萬花谷被攻破,大家四散分離,情同兄姊的四大護法又不在身邊……她身為谷主,身負重任,一路走來都是孤單一人,一切只能靠自己,沒時間傷心或叫苦,直到遇上這些孩子們。雖然她是來救他們的,但孩子們也陪伴她無數個夜晚,讓她不必再一人孤枕獨眠。

  他們信任她、跟隨她,還喜歡她,現在要分離了,全都依依不捨地哭了,令她也忍不住心酸。

  為了安撫大家,她從包袱裡拿出一條項鏈珠子,把珠子拆下,一人給一顆,還告訴他們這是以後相見的信物,很值錢,不要輕易被別人看到,要好好收著。

  此次一別,不知何時相見,甚至有沒有再見的機會都不知道,不如留下珠子做個念想,而且這些孩子一路上受了許多苦,身上最好留點值錢的東西,假如之後需要用到銀兩,將這珠子拿去賣,也夠他們吃穿好幾年了。

  孩子們把珠子當成寶貝一樣收好,大伙兒抱在一塊又說了許多話,之後巫依雪便跟大家告別,偷偷溜下馬車,先躲起來,待馬車走遠,她立刻奔往村寨。

  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她總算跑回了村寨,她潛伏在樹後,正打算趁人不注意溜進去時,突然感覺到身後有動靜。

  她心頭一驚,警覺地向後觀望,同時一手摸向腰間軟劍,心想可別遇到什麼野獸,把她當成了獵物來吃。就在她全神戒備時,一個身影悄悄從樹後站了出來,巫依雪先是楞住,接著沒好氣地質問。「你跟來幹什麼?」這個臭阿鴻,居然也溜下車,一路跟著她回來,她竟然都沒發現,實在太丟人了。

  阿鴻來到她身邊,固執地說︰「你一個人太危險了。」她氣笑了。「你跟著來才更危險,我沒辦法照顧你。」

  「你照顧我?你才多大,好歹我比你有力氣,跑得也比你快,逃命的時候還可以帶著你跑。」阿雪才六歲,居然說要照顧他?她是救過他沒錯,但那是因為他被鐵鏈栓住了,現在他自由了,當然是由他來保護她。

  阿鴻說話的語氣像個小大人,一副只有他才能保護得了她的架式,看的巫依雪是又好氣又好笑。

  她知道跟他說也說不清,就算趕他,他也不會走,這小子倔得像頭牛一樣。她也懶得解釋了,繼續蹲下身觀察村寨裡的情況。

  阿鴻也跟著伏低身子看著那些巡邏的士兵,低聲問道︰「你回來做什麼?」

  「找東西。」

  「什麼東西?」

  「說了你也不明白。」

  「我幫你。」她正想說你一個十歲的小子,沒功夫沒刀劍的,他帶在身上的匕首還是她的,如何幫?但她突然想到,或許他可以幫自己把那些士兵的注意力引開,於是她立刻叫他靠過來。

  阿鴻聽了她的計策後,目光大亮,點頭道︰「這個容易,我立刻去引開他們。」待阿鴻離去後,巫依雪也找了個最佳位置耐心等待。她要阿鴻做的事很簡單,就是在馬槽那裡製造一些事端,好讓這些士兵去察看。

  大約等了一刻鐘,馬槽突然發出嘶鳴聲,果然引起了士兵注意,接著就聽到有士兵大喊。「快來幫忙!有野獸跑進了圍欄,馬兒受驚了!」在前頭的幾個士兵立刻趕去馬槽,有的去拉受驚的馬匹,有的去追跑走的馬兒,巫依雪便趁這個時候混進去。

  她溜進邢覆雨的屋子裡,知道平常這時候邢覆雨不會在屋內,便趕緊去找她的紫玉牌。

  出乎她意料的,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邢覆雨沒有將她的紫玉牌收起來,就擺在案桌上,收在她當初一起丟失的荷包裡。

  她從荷包裡拿出那塊紫玉牌,紫玉是萬花谷附近山區的特有之物,江湖上十分稀罕,而這塊紫玉是師父命人從玉礦裡挖出來的,上頭還有一個古字「巫」的紋路——萬花谷歷代選出的谷主和四大護法都以「巫」為姓氏,由於師父當年是在冬天的一個雪洞裡發現襁褓中的她,才將她取名「巫依雪」。

  紫玉牌失而復得,她欣喜不已,如此一來便能用飛鴿傳書到青湖城,通知四大護法來接她。

  她將紫玉牌放回荷包內,把荷包收進衣襟裡,轉身要爬下案桌時,整個人卻僵住了。

  邢覆雨就站在她背後,他的動作無聲無息,她絲毫感覺不到,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站在那一會兒了,還把她所有的行為都看在眼中。

  巫依雪不怕鬼怪,卻覺得眼前的人比鬼怪更可怕,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直盯得她背脊發毛、手腳冰冷——完了完了,她該如何解釋自己特地跑回來拿萬花谷谷主的信物做什麼?屠老大說撿到紫玉牌,都被他拷問到脫去一層皮,他又會怎麼對付她呢?她不敢想像。

  邢覆雨沉默地盯著這張因為害怕而顯得有些蒼白的小臉蛋,他怎麼也想不到偷偷溜進他屋子的人會是這個小丫頭。

  若是其他匪徒闖入屋子,他早就二話不說下手將對方制伏,但是當他發現潛入他屋子的是這個六歲的小丫頭時,他沒出手制伏她,而是在一旁看看她想做什麼?

  他好奇地看著她爬上案桌,一伸手就直接抓著那個荷包,一見到裡頭的紫玉牌便欣喜非常,愛不釋手地摸著,甚至還露出得意的竊笑,接著滿意地收入自己的衣襟裡,一副這東西就是她的模樣,令他在一旁看了無語。

  敢情她跑回來,就是為了偷值錢的東西?

  他正在思考要如何處置她時,小丫頭發現他了,而且還嚇得不輕,那表情就像看見鬼似的,恐懼又無辜的表情實在惹人憐,仿佛他才是那個大壞人,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還沒對她做什麼呢,她就怕成那個樣子。

  「小丫頭,偷竊是犯法的,你知道嗎?」他看見小丫頭依然恐懼地盯著他,臉色蒼白,全身僵硬,一副我見猶憐的無辜樣,很能勾動人心最柔軟的那一塊,令人對她生出同情。

  邢覆雨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太嚴肅了,才會把她嚇到不敢說話?因此他試著揚高兩邊的嘴角,對她露出「微笑」。

  他不笑還好,他一笑,反倒把小丫頭嚇到身體開始顫抖,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幾分。

  邢覆雨一陣無語,不禁感到頭大,他面對的向來都是大奸大惡之人,也習慣擺出威懾的模樣,突然面對一個小女娃兒,還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不過他本來就沒打算處罰她,頂多訓示幾句,叫她以後別偷了。

  「就算沒銀子吃飯,也不該偷竊,若是踫到了其他官差,可是會把你抓去關的。」邢覆雨盡量緩和語氣,伸手把她放在衣襟裡的荷包拿過來,改收到自己的腰袋裡,然後問她。「肚子餓了嗎?早上沒吃飽是不是?」巫依雪的確是嚇傻了,但是聽了他的問話後,頓時感到難以置信,向來目光冷銳如刀,人前不苟言笑,總是散發威懾氣場的邢大人,居然對她如此溫和?

  大概是看她嚇傻了,一直沒說話,邢覆雨便直接讓人去廚房吩咐廚子烙幾個餅和炒幾樣小菜來,正好今日獵回了幾隻野雞,又叫人去端一碗燉好的雞湯過來,給小丫頭補補身子。

  巫依雪呆呆地看著桌前熱呼呼的食物,再瞄向邢覆雨,她從一開始的恐懼、震驚,到現在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人一旦冷靜了,思緒就清明,看事情也就能看出些端倪來了。

  沒想到看起冷漠又嚴肅的邢大人,原來對小孩子這麼好?不對,他不是對所有的孩子好,他是對她特別好。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決定試試他,因此她挾肉時故意手一鬆,讓肉掉到桌上,然後無辜的看著邢覆雨。

  刑覆雨沒責備她,而是幫她再挾一塊肉,放進她的碗裡。

  巫依雪看著碗裡的肉,抬頭對他露出純真的笑容,見他也唇角微彎,對她笑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這男人對她的底限在哪裡,因此她吃了幾口後,便放下筷子,溜下椅子,來到邢覆雨身旁,在他驚訝的目光下,爬到他的大腿上,然後仰起頭,用孺慕的美眸瞅著他,對他笑得天真無邪。

  邢覆雨怔怔的看著這個小丫頭,對於她的主動親近感到意外,她呆萌又純真的笑容,戳中他不為人知的軟肋。

  這孩子實在太可愛了,她的笑容像有一股魔力,牽動了他心中的柔軟之處,威嚴的面孔也不自覺變得柔和了。

  他就這麼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他伸手為她挾了菜,她立刻張嘴吃下。

  看她鼓著雙腮嚼著食物,他忍不住再挾了一塊肉到她嘴邊,見她又張口咬住,滿足的嚼著,他冷硬如冰的心不知不覺融成了一灘水。

  巫依雪伸手指了指桌面,用娃兒軟糯的嗓音說︰「雞湯。」邢覆雨放下筷子,為她端了一碗雞湯過來,舀了一匙到她嘴邊。

  巫依雪就著湯匙嘗了一下,然後對他說︰「燙舌。」說著還吐出紅紅的小香舌給他瞧,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邢覆雨頓了下,想了想,低頭幫她吹涼後,溫和道︰「不燙了。」巫依雪再次就著他的湯匙喝了一口,接著抬頭對他笑得一臉滿足,他的唇瓣也起了弧度。

  這哪裡還是不苟言笑又威震四方的邪大人?原來私底下的他面對有眼緣的孩子,也可以這麼好說話,巫依雪這下可不怕他了。

  「吃餅。」她說,邢大人立刻乖乖的把烙好的餅切下一小塊遞到她嘴邊。

  「沒肉。」她又說,邢大人又乖乖的把碎肉夾到餅裡,餵給她吃。

  巫依雪心頭大樂,這位邢大人又是挾菜舀湯、又是餵她吃肉,不管她說什麼,他有求必應、來者不拒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這次走運了。

  她正愁著不知該如何接近他,這傢伙就自己送上門來,她舉起小手,放到他的左胸膛上,掌心下可以感覺到心臟的跳動,如果她的功夫還在,他這下就死定了。

  邢覆雨見她閉嘴搖頭,便問道︰「吃飽了?」巫依雪點點頭,對他露出可愛的笑容,笑得天真無邪,沒有心機。

  被她的笑容感染,邢覆雨也不自覺彎起嘴角,眸光柔和,輕聲叮囑。「以後肚子餓了就告訴叔叔,不可以再偷東西知道嗎?」

  「知道。」她用著女娃兒特有的軟糯嗓音回答,見他微笑,她笑得比他眉眼更彎。

  邢覆雨見她下巴沾了點醬汁,拿起拭巾為她擦嘴,她則舒服地讓他侍候,這時門外有手下求見,進門時還帶了個小鬼。

  「大人,抓到人犯了,是這小子搞的鬼。這小子把蛇丟進馬槽裡,馬兒受驚跑了兩匹,已經派人去找。」手下說完,粗魯地把阿鴻推上前。

  邢覆雨擰眉,開口命令。「把他——」話還沒說完,巫依雪突然從他懷裡跳下去,奔向阿鴻,抱住他的手臂。

  「阿鴻阿鴻,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叔叔讓人弄好吃的給我們呢,我們可以不用偷馬了,你快來吃。」說完她徑自拉著阿鴻往飯桌走。

  邢覆雨的手下見狀,看向自家大人,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阻止。

  邢覆雨朝他擺擺手。「下去吧。」這意思是不追究了,手下得令,立刻退出屋外。

  邢覆雨看向阿鴻,關於馬兒受驚的事,之前手下就向他稟報過了,他當時懷疑這是調虎離山之計,立刻回來察看,因此才發現正爬上案桌偷拿荷包的阿雪,現在又看到阿鴻,他不用問,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兩個小傢伙溜出馬車跑了回來,一個去偷馬,另一個來偷銀子。這世道亂著呢,貧苦百姓多,兩個小傢伙被人口販子抓去販賣,為了生存學會偷搶,也在所難免。

  巫依雪爬上椅子,拿起一塊肉,遞到阿鴻的面前要他吃,阿鴻對她搖頭,沒有張口,反而一臉戒備的瞪著邢覆雨。

  罷才進門時,他就瞧見這男人抱著阿雪,他知道這男人在想什麼,可阿雪不懂,這個人才不會平白無故地對阿雪好,肯定另有目的!

  邢覆雨微微眯起眼,這小子好大的膽子,竟敢瞪他,看在他們是孩子的分上,他本來打算不予計較,這小子不知感恩便罷,居然還敢用眼神挑釁他?

  刑覆雨瞬間沉下臉色。「小子,為何擅自從馬車上偷溜回來?」阿雪才六歲,這小子已經十歲了,因此他認定溜回來偷東西的主意肯定是這小子教壞阿雪的,其實他冤枉了阿鴻,此刻的幕後主使者正忙著在吃雞腿呢。

  阿鴻沒回答他的問話,他才不怕他呢,他是來保護阿雪的,要不是阿雪遲遲沒出來,他為了找阿雪,也不會被抓到。

  邢覆雨眼中的厲芒更加迫人,巫依雪見了暗叫不好,阿鴻這小子又犯牛脾氣了。

  「阿鴻,叔叔是好人,他救了我們,晚上給我們毯子蓋、白天給我們東西吃,他跟那些壞人不一樣,不怕不怕。」巫依雪拉拉他的手,用著閃閃發亮的眼神看著他。

  巫依雪會故意這麼說,一來是提醒阿鴻別又犯了倔脾氣,自找苦吃,相信這小子懂她的意思,二來也是告訴邢覆雨,阿鴻是因為害怕,才會像只隨時要攻擊人的小獸。

  與她相處的這陣子,阿鴻早與她培養出良好的默契,他也只肯聽她的,聽她這麼說,他立刻低下頭。

  「對不起,大人,我錯了。」他識時務地低頭認錯,果然讓邢覆雨臉色好看了點。

  邢覆雨想到這孩子之前的遭遇,難免對人的敵意比較重,自己是大男人,又是為官者,自然不會跟一個十歲小子一般見識。

  「叔叔。」軟糯的聲音輕喚著他,邢覆雨低下頭,見到阿雪正拉著他的衣角,用那水汪汪的眸子哀求他,直把他冷硬的心給融了,僅存的火氣也都消了。

  「罷了,既然你們不肯跟馬車一塊走,就暫時留下吧。」巫依雪聽了心喜,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謝謝叔叔。」邢覆雨見她笑得可愛,俊容上冷硬的線條都柔軟下來,嘴角也不自覺往上揚,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

  巫依雪暗喜,雖然沒能順利拿回信物,卻得到了接近邢覆雨的機會,也算計劃得逞,等到自己恢復功力的那一天,還怕沒機會教訓姓邢的嗎?

  想到此,她的笑容更加天真爛漫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13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1:46 PM 編輯

第五章

  巫依雪發現自己就算成了個六歲女娃兒,也能讓邢覆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後,她當然就不客氣地利用自己的「美色」了。

  一有機會她就會賴著邢覆雨撒嬌,光明正大的接近他,有一回,當邢覆雨和手下在屋中議事時,她故意跑進屋裡,但守在門外的士兵攔著她,她就立刻擠出豆大的淚珠哭給他們看,最後把屋內的邢覆雨給哭出來了。

  她仰著頭,眨著小鹿般純真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淚珠一顆一顆落下,而他則是神情複雜的低頭看她,眼中還有些掙扎,最後他敵不過她的眼淚,嘆了口氣,將她抱了起來,一起進了屋子。

  從此以後,她就可以自由進出邢覆雨的屋子,即使他在議事,門外的士兵也不敢再攔她。

  今日她依舊趁著邢覆雨在議事時,假裝什麼都不懂的待在他屋子裡玩耍,邢覆雨見怪不怪,最後也只是由著她。

  她一邊坐在榻上玩耍,一邊偷偷瞄去,見邢覆雨和幕僚在討論事情,沒注意她這頭,她便悄悄爬下榻,輕手輕腳的往屋內摸去。

  上回那裝著紫玉牌的荷包被他收回去了,沒在案桌上,她想了想,說不定被他收到裡屋去了。她偷偷跑進裡屋,在幾上找找,盒子裡翻翻,東摸西踫的,最後摸到床上去,在枕頭下找著了荷包。

  她打開,裡頭正是她的紫玉牌,才正欣喜著,就發覺自己突然被人抱了起來。

  「丫頭,又頑皮了,這東西可不能拿。」邢覆雨大掌一摸,又把她到手的信物給拿走了。

  巫依雪嚇了一跳,他不是在議事嗎?居然連她摸上臥床都能察覺?

  眼睜睜看著到手的紫玉牌就這麼被他拿走,她十分扼腕,這就算了,她還被他拐到前頭去坐著,他則繼續跟幕僚議事。

  像是為了防止她再亂跑調皮,她被逼著坐在他腿上,還被他一條手臂圈著,她知道就算要耍任性,也要有個限度,不然把邢覆雨惹得不耐煩了,以後就沒機會再進屋來。

  她只好乖乖待在他腿上,百般無聊地玩起他腰帶上的玉佩。沒關係,這次失敗了還有下一次,她會再接再厲。

  第二回,她趁邢覆雨去洗浴時,又乘機摸進屋內來,在他換下來的衣物裡東摸西找,果然找著了荷包,這次她不敢耽擱,立刻要溜,誰知她才走了一步,腳下突然一緊,不知被什麼東西給綁住了。

  一陣天旋地轉,她整個人被倒吊在半空中。

  「丫頭,怎麼又來頑皮了?」邢覆雨赤裸著上半身從屏風後的浴房走出來,對她無奈地搖搖頭,接著伸手一抓,把她的身子給拎正。

  巫依雪用見鬼的眼神瞪著邢覆雨。

  「想捉老鼠,卻捉到你這隻小老鼠,幸虧我沒設陷阱,不然你這丫頭被射成了蜂窩,叔叔可是會心疼的。」邢覆雨再度嘆氣,一臉無奈。

  巫依雪很想大罵,有像你這麼誇張在洗澡時還要設陷阱的嗎?

  「丫頭,叔叔在洗澡時,不可以跑進來,知道嗎?」巫依雪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誰稀罕看你洗澡啊!

  她瞪著他,氣鼓鼓地不說話,但又想到信物到手了,只好把這個冤給吞了,反正她還小。

  刑覆雨把她放下,溫柔地哄著。「去外面玩吧,等叔叔洗好澡再陪你玩。」一重獲自由,她立刻跑走,暗暗慶幸自己沒被發現——咦?等等!荷包怎麼不見了?

  她在身上東摸西找,最後想到什麼,又跑回去,正好看到邢覆雨把那荷包收好,原來荷包被他拿走了,氣得她咬牙切齒。

  刑覆雨見她又跑回來,還瞪著他,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他靈機一動,故意笑問道︰「怎麼回來了?難道是想跟叔叔一塊洗澡?那好,過來吧。」說著就假裝要去抓她,果然把她嚇得跳腳。

  「臭美!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洗呢!」巫依雪做了個吐舌的鬼臉,然後就氣呼呼地跑走了,在心裡把他罵了好幾遍。

  邢覆雨在後頭失笑,總算把這丫頭給嚇走了。

  巫依雪越想越氣,既然用偷的不行,只好使手段了。

  到了晚上就寢時刻,她又故意跑去找邢覆雨撒嬌。

  「叔叔,我怕鬼。」她可憐兮兮地挨在床邊,眨著水汪汪的淚眸。

  邢覆雨納悶。「鬼?」她忙點頭。「有鬼在叫,好可怕。」邢覆雨想了下,這才明白雪丫頭說的鬼應該是指風聲,今夜的風的確有些大。

  他心中一軟,心想她還是個小孩子,難怪會怕,便道︰「上來吧,叔叔陪你。」巫依雪內心大喜,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立刻爬上床,窩到他身邊,一副依戀的神情。

  邢覆雨幫她蓋好被子,哄聲道︰「睡吧。」

  「叔叔,我不睏,講故事給我聽。」她將下巴貼在邢覆雨的胸膛上,睜著清澈的雙眸,眨巴眨巴地看著他。

  小傢伙逗人的表情太可愛,邢覆雨就偏偏吃這一套,不忍拒絕,便給她說了一個故事。

  不過巫依雪哪裡是要聽故事,她只是想藉此轉移他的注意力,好對他偷偷下藥。

  此刻她會故意趴在他身上,就是為了方便下藥,這藥無色無味,抹在她衣服上,聞了會讓人昏迷,但不是立刻,而是漸進的。

  被下藥的人會以為自己睏了而失去警覺,所以她才挑這個時候下藥,至於她自己早就先吃了解藥,所以不怕。

  她暗自得意著,等邢覆雨不醒人事後,她不但要拿回她的信物,還要把她的功力吸回來。

  她以為算無遺策,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誰知不到一刻的功夫,她就發現自己眼皮有些重。

  不會吧?居然這時候犯睏?不行不行,絕不能睡,睡了還怎麼辦正事?她努力撐著眼皮,卻越來越睏,越來越無法思考,直到邢覆雨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遠,再也聽不見。

  「丫頭?」邢覆雨輕輕搖她,見小丫頭趴在他胸膛上呼呼大睡著,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坐起身,動作溫柔地將她抱起來,放到身邊,為她蓋上被子,原本柔和的神情瞬間陰沉下來。

  「來人。」聽到大人叫喚,守夜的人立刻進屋。

  「大人?」

  「叫蘇景過來。」

  「是。」蘇景是邢覆雨的心腹之一,一聽到大人夜裡傳喚,立刻趕了過來。

  邢覆雨示意蘇景靠近,低聲命令。「有人在阿雪的衣服上抹了迷藥,利用她來弄昏本官,在抓到這人之前,不可聲張。你暗中去查是否有人混進來,或是出了叛徒。」蘇景一聽,神色一凜,低聲道︰「屬下這就去查。」待蘇景走後,邢覆雨便將被他點了睡穴的雪丫頭藏到床底下,他自己則躺回床上假寐,實際上是一夜保持清醒,等待幕後主使者現身。想用藥迷昏他的人不外乎是為了殺他,或是劫持他,但是一直等到天亮都無人闖入,他的手下也在屋子四周埋伏,等了一夜也沒發現任何異樣,連蘇景探查了一夜,也都沒查到可疑之人。

  這一覺讓巫依雪直接睡到天亮。

  她醒來後呆坐在床上,待回過神後,氣得在床上捶胸頓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睡著,臉上還被蚊子叮了兩個包,而且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了。

  計劃失敗也就算了,居然還被邢覆雨脫了衣服,而且還跟他同床共枕一夜?她可是黃花大姑娘啊!

  其實事情的真相是,直到天亮她才被邢覆雨從床底下抱上來,而蚊子就是趁她睡在床底下時,在她臉上親了兩口。

  當邢覆雨走進屋時,見到的就是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不過她再怎麼怒瞪生氣,看在邢覆雨眼中也一如貓兒嗔怒般,煞是可愛。

  「誰惹雪丫頭生氣了?」巫依雪氣得指著他。「你!」

  「我?」

  「誰準你脫我衣服的!」害她現在躲在被子裡都不能下床。

  邢覆雨先是一楞,繼而感到啼笑皆非。

  她才多大,居然會害羞?他只不過是脫去她的外衣,襯衣還留著呢,又不是全脫光了,何況她毛都沒長齊,有啥可看的?

  巫依雪氣到不行,他居然還敢笑?真是太可恨了!想來她的計劃是等他昏迷時吸走他的功力,好讓自己恢復原來的面貌,拿了信物就走人,這下好了,她不但被他脫去衣裳,還跟他睡了一整晚,真是虧大了!

  刑覆雨被她氣羞的樣子給惹得想憋住笑都不行,坐到床邊,想把她抱過來好生安撫。

  「別踫我!」她把他伸來的手拍掉,死抓住被子不肯鬆手,一副貞潔比天高的模樣。

  刑覆雨楞住,瞧她臉龐紅通通的樣子,又羞又怒,那表情、那眼神……還真像個姑娘家。

  不禁瞧得有些怔忡,心口莫名地怦動了下,隨即又連忙咳了一聲,心想自己是怎麼了?她才六歲啊,胡亂想什麼呢。

  「好好好,叔叔不過去,我找人來伺候你。」刑覆雨搖頭失笑,心想自己真是寵壞她了,這丫頭都敢打他了。

  他轉身走到屋外,喚了一位女侍衛拿新衣來服侍小丫頭穿戴梳洗。

  巫依雪雖然憋屈,但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睡著,待穿戴好後,她想起阿鴻,這幾日阿鴻都沒來跟著她,她覺得奇怪,找個人一問,她的火氣又來了。

  阿鴻居然拜師習武了?而且拜的對象還是她的死對頭邢覆雨!

  「你拜他做師父之前,為何不告訴我?」一見到阿鴻,她便氣呼呼地興師問罪。

  阿鴻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你知道啦?我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難怪他沒先告訴她,可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是驚喜。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喜嗎?」

  「嗯……不像……」巫依雪本來打算等自己恢復功力後就收這小子為徒,沒想到卻被邢覆雨捷足先登,這下她跟邢覆雨更是勢不兩立了。

  看阿雪這麼生氣,阿鴻也感到不安。「阿雪,你若不喜歡,我就不跟他學功夫了。」瞪著阿鴻愧疚又緊張的神色,巫依雪想罵也罵不下去,耳裡又聽著阿鴻向她解釋自己早想習武,而他習武的目的是想要保護她,不再受人欺負。

  她原本有一肚子的氣無處發,如今知道原來阿鴻是為了她,感動之餘,氣也消了大半。

  說穿了,這件事也不怪他,是她疏忽了,難怪這小子幾天都沒來找她,原來是偷偷學功夫去了。

  「阿雪,別生氣好嗎?」阿鴻拉拉她的小手。

  巫依雪也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遂道︰「算了,原諒你,下次要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告訴我。」阿鴻立刻點頭。「好,我這就去告訴邢大人,我不跟他習武了。」

  「等等,既然跟他學了,你就繼續練吧,他功夫很好,不學白不學,你就多學幾招,知道嗎?」敢情學功夫又不吃虧,反正在她離開之前,阿鴻多學點拳腳功夫也好,一開始練的都是基本功,就當強身健體吧。

  巫依雪很快就把煩惱拋開了,和阿鴻兩人有說有笑,也無意中從阿鴻口中知道了一件事——原來昨夜有人懷疑有奸細混入,想對邢大人下藥,暗中展開搜查,今早邢覆雨更是封鎖整個村寨,不準任何人走動,一間一間地查,每個人的身上都要查,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巫依雪聽了,心下咋舌,昨夜?下藥?那不正是指她嗎?她不禁暗冒冷汗,難怪邢覆雨要脫她的衣服,原來是為了查藥呀,而她會莫名其妙睡著,肯定是邢覆雨點了她的睡穴。

  她一邊心驚於下藥這事居然瞞不過邢覆雨,同時亦慶幸邢覆雨認定是有人利用她,不曾懷疑她,否則她就死定了。

  看來下藥這事是不成的了,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辦法才能從邢覆雨那兒把功力偷回來,如果一直都想不到辦法,她豈不是這輩子都得維持這副樣子了?

  想到此,她不禁感到氣餒,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用,這樣下去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到達青湖城?如今一個月的期限早就過了,青湖城卻依然離她很遙遠。

  她該繼續留下來等待機會,還是啟程前往青湖城?她拿不定主意,卻也不斷思考這個問題,她需要一個人安靜地好好想一想。

  今日巫依雪獨自一人往林間走去,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在大石頭上,看著一望無際的遠山白雲。

  她想自個兒清靜一下,偏偏有人來打擾她。

  「雪丫頭,心情不好?」高大的影子覆蓋住她的小身子,邢覆雨俊朗的笑臉擋住了她的視線。

  沒想到她偷偷躲到這裡還是被他找到了,也是,這人眼線多嘛,想找到她不是難事。

  她轉過身背對他,不理他。

  一個東西突然在她眼前晃了下,立刻吸引住她的目光——是她的荷包,放著紫玉牌的荷包!

  「既然你喜歡這個,就給你吧。」邢覆雨手上拿著荷包在她眼前晃著,寵溺地說道。

  巫依雪呆住,緊接著是驚喜,她毫不客氣的伸手把荷包拿過來,一打開,拿出裡頭的紫玉牌,這不看還好,看了反而讓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這根本不是她的紫玉牌,而是仿製的!她感覺到自己的額角在抽筋,仔細想想也是,他怎麼可能把真的紫玉牌還給她?

  她極力忍住把仿製品丟到他臉上的衝動,她就算知道是膺品也不能表現出來,這口氣她不憋也得憋!

  她把荷包收起來,站起身走人。

  見雪丫頭鬧脾氣不理會他,邢覆雨失笑搖頭,漫步在她身後跟著。

  原以為小傢伙看到紫玉牌會高興,因為她一直想拿去玩,但是這信物很重要,他不能給她,所以他便派人另外去買了塊紫玉,仿造真品上的紋路刻出來,然後再送給她玩,沒想到雪丫頭把東西一收,轉頭就走,絲毫不甩他。

  「雪丫頭,怎麼不理人了?什麼事不開心?告訴叔叔,叔叔幫你討公道。」巫依雪不回應他,只是繼續往前走,不管他問什麼,她都不想回答,只當他不存在。

  看來雪丫頭脾氣大得很呢!邢覆雨也不逼她,在她後頭悠閑地跟著。

  巫依雪打定了主意不理睬他,他愛跟就跟,隨便他,她自己則胡亂走動;離村寨越來越遠,也沒個方向,但是不管她走多遠,或是往哪個方向走,邢覆雨都順著她,也不阻止。

  如今巫依雪是六歲娃兒,沒了內功,這力氣和體力自然不能跟大人比,不到半個時辰,她就走累了,便賭氣坐在地上休息,而邢覆雨也不嫌髒,撩袍在她身邊席地而坐,她不說話,他也不問,她休息夠了,站起來繼續走,他也繼續跟著。

  她個頭小,有些橫出的枝葉擋住了她的路,他便伸手為她撥開;若有蜘蛛網,他先她一步清理。

  她假裝沒看到,不領情,心想他煩了自會走開,可是直到夕陽西下,他依然跟著,而她卻是已經累得走不動,肚子也餓了。回頭看向來時路,這路程她走了多久,回去時就要走多久,而她已經累得不想再走了,但也不想開口求他,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不說話。

  邢覆雨蹲下身,看看她,見她抿唇不語,還在鬧脾氣,也不以為意,伸手將她抱起來。

  她沒抗議,因為她現在又餓又累,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像個人偶一樣軟趴趴地靠在他身上,隨他擺布。

  邢覆雨抱著她慢慢往回走,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直到他感覺肩膀上一陣濕潤,不由得一怔。

  雪丫頭哭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沒有一般娃兒的大哭大鬧,而是無聲的流淚,這樣的她,讓他向來冷硬的心莫名地疼了。

  「雪丫頭,想家了嗎?」想家?她不只想家,還想念師父、想念四大護法們、想念她的谷民、想念萬紫千紅的萬花谷……是的,她想家,好想好想。

  「我想回家……」她哽咽地說著。

  邢覆雨恍然大悟,雪丫頭畢竟還小,又一路顛沛流離,想家是在所難免,她還是個孩子哪……「家在哪兒呢?」

  「家沒了。」這話聽得令人心酸,刑覆雨眼中溢滿了憐愛和心疼,大掌撫摸她的頭,溫柔地對她輕聲細語。

  「叔叔的肩膀就是你的家,以後想哭,就來叔叔這裡吧。」巫依雪哭也哭累了,走也走不動了,把頭枕在他肩膀上就睡著了,什麼也不想管了。

  見她睡著,邢覆雨便施展輕功,原先兩個時辰的路程,他只花一刻的功夫就回到村寨裡。接著他讓人準備飯食和洗澡水,伺候雪丫頭用膳和梳洗。

  當邢覆雨走進屋內,女侍衛正坐在床上為巫依雪掖被子,見到大人,立刻上前施禮。

  邢覆雨示意她不用出聲,女侍衛退到一旁,他便緩步往床邊走去,掀開床幔,望著背對他側躺著的小身子。

  雪丫頭睡的這間屋子是他的臥房,她今日情緒不穩,他不放心讓她單獨睡,便直接將她抱回自己的床上,讓人看守她。

  今日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為了不吵到她,他便將議事的地點改到另一間屋子,離開時,他叮囑女侍衛好好照顧,便去和手下議事了。

  待他離開後,巫依雪便睜開眼睛。其實她是裝睡的,怕被邢覆雨看出來,所以才故意背對著外頭躺下。

  她坐起來,一旁的女侍衛見她醒了,立刻上前溫柔笑問道︰「雪姑娘怎麼醒了?」

  「我口渴。」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我這就去倒水給你。」女侍衛和所有人都知道邢大人很疼愛這個小丫頭,因此對她完全不敢怠慢。她去桌上倒了杯水過來,因為怕小丫頭把水灑了,便直接幫她拿著杯子要餵她喝。

  巫依雪也不拒絕,讓她餵自己喝水,喝完後,她拿出一顆糖吃,也給女侍衛一顆。

  「姊姊,吃糖。」她笑得十分甜美,把糖拿給女侍衛時,還一臉期待。

  女侍衛心想只是一顆糖罷了,若是拒絕了豈不讓小姑娘傷心?於是她接下糖果,吃進嘴裡。

  「好吃嗎?」

  「好吃,謝謝雪姑娘。」巫依雪笑得燦爛,顯然因為好意被接受而開心著。

  女侍衛見到她的笑容,也跟著笑了,過了一會兒,便感到眼前一黑,倒地不醒人事。

  巫依雪收起笑容,只有把女侍衛弄昏了,自己才能離開,所以她才把沾了迷藥的糖拿給女侍衛吃,果然女侍衛不疑有他,把糖吃了。

  她知道邢覆雨對失職的屬下的懲罰很重,所以在離開前,她用案桌上的筆墨寫了兩張字條。

  第一張是給阿鴻的,字條上說她要離開這裡去尋找家人,要阿鴻不必擔心,還要他好好習武,不必去尋她。

  雖然對阿鴻很過意不去,不過她想通了,江湖險惡,她不該讓阿鴻跟自己一起涉險,留下來跟著邢覆雨學功夫,比跟著她強多了。

  第二張字條則是留給邢覆雨的,上面說明女侍衛是被她欺騙才昏迷的,這樣她才方便離開,還說多謝他的收留,下回她會再回來找女侍衛玩。

  這麼一來,邢覆雨就算遷怒於女侍衛,也不會罰得太重。

  這時候邢覆雨正忙著議事,是離開的最好時機,她悄悄走出屋子,避開其他人,走出村寨,然後跑到林子裡,找到了有做記號的大樹,將埋在樹下的包袱取出來。

  她決定前往東湖城,不能再拖下去了。她腳程慢,最快的方法是坐船,也能避免留下足跡,因此她來到河邊,跳上河邊人家打魚的船隻,接著抽出腰間軟劍,將繩子斬斷,最後不忘留下一錠銀子,這銀子足夠這條船的主人再買二十艘船了。

  她用槳將小船推離岸邊,船隻進入河中,小船便能順著水流緩緩行進,她將船槳固定好之後,便躺下來枕在包袱上,仰望天上的星光。

  西邊是山谷,東邊是湖泊,河水都是向東流的,她遲早會到達位於東方的青湖城。

  她閉上眼,聽著水流聲入眠,船隻輕晃,仿佛搖籃,加上她今日已累極,很快便沉沉睡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1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1:59 PM 編輯

第六章

  另一頭,邢覆雨和手下議事完畢,正準備回屋梳洗時,突然想到雪丫頭在屋裡休息,怕吵到她,他便到別處梳洗,接著才帶著一身清爽回到屋內。

  一進屋,他便特意放輕腳步往屋內走去,燭光清楚映照床帳內隆起的被子,他唇角微彎,本欲轉身離開,卻突感奇怪,負責陪侍的女侍衛怎麼不在?

  警戒陡地升起,不對,那隆起的被子似乎大了點,他面色一沉,立即朝床邊走去,掀開床帳,將被子拉開,赫見躺在上頭的竟然是女侍衛。

  邢覆雨臉色陰沉得可怕,他去探她的脈搏,發現女侍衛是中了迷藥,他在枕頭旁發現了字條,當下立即拆開,看完眉頭一皺,接著他又看了第二封,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是雪丫頭寫的?他不信,這不像是六歲的孩子寫的,她不可能認得那麼多字,可是這信裡的口氣又像是雪丫頭的……他覺得事情有異,而且女侍衛的武功不弱,沒那麼容易被人輕易下藥弄昏,但屋內又沒有打鬥的痕跡,也察覺不出有人闖入的蛛絲馬跡。

  難道真的是雪丫頭把女侍衛給迷昏的?可他想不透一個六歲的孩子怎麼有能力把女侍衛給弄昏?

  他立即派手下分頭追查,不管是不是雪丫頭做的,他都必須盡快找到她把事情弄清楚,最好不是有人把她劫走,否則……邢覆雨神色陰沉得嚇人,敢闖入他的地盤動他的人,最好向上天祈求不要被他找到。

  他派出去調查的手下回來向他稟報,出了村寨後不久,就失去了她的足跡,邢覆雨立刻鎖定水路,果然在附近河邊查出有戶人家的船隻不見了,綁著船隻的繩子是被刀子切斷的。

  這麼小的船隻要逆水而上是不可能的,不但費力還走不快,那麼就是向東行了。

  邢覆雨掐算時辰,現在追應該可以追得上,他立即向另一戶船家買了船,急速追去。

  不知邢覆雨正全力追來的巫依雪,在小船裡睡到天亮後,突然被一陣吵雜的人聲驚醒,她立刻從小船探出頭,這一看可不得了,竟然是水賊在打劫船隻!

  她的運氣實在太背了,居然大白天的遇到水賊打劫,打劫應該要挑晚上啊,生意有這麼不好嗎?

  其中一條船上的賊人跟她對上目光,她心下叫糟。

  「哈!那裡有女人!」賊人大叫。

  打劫的人最喜歡銀子和女人了,就算沒有銀子,搶了女人一樣可以賣。眼見賊人把船頭轉向她這邊劃來,巫依雪心想依她的力氣,一定很快就會被對方追上,她當機立斷,索性坐在船裡以逸待勞,等他們自己劃過來。

  賊人的船隻靠近,看清楚她的面貌後,吆喝道︰「呵,是個女娃兒!」另一個賊人笑著補充道︰「還是個漂亮的女娃兒。」巫依雪一臉呆萌地看著他們,心下計量,對方總共有三艘船,一艘是來堵她的船隻,其他兩艘正在裝搶來的貨物。

  賊人見她是個小女娃,警覺心鬆懈不少,認定這已是到手的肥羊,立即跳上她的船,一人將她抓住,另一人則拿起她的包袱查看。

  趁著此時,巫依雪將腰間軟劍抽出,招式一劃,直接挑斷兩名賊人的手筋和腳筋,把他們推入河中,接著轉身鑿穿他們的船,不等另外兩艘船上的賊人回神,她立刻帶著包袱划船逃命去。

  她雖然失去內功,卻沒忘記武功招式,只要不比內功,對付一般只會揮刀的盜匪,她還是有勝算的。

  一次解決了兩名盜匪,鑿穿他們一條船,剩下的兩條船裝了貨物,若要追她,就必須把貨物扔了才能趕上,她料定對方不會這麼做,這才敢出手。

  那些賊人必定想不到她一個六歲的會使劍,除了在原地跳腳大罵,或是去救那些被她挑了手筋腳筋而掉下水的伙伴之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逃走。

  在她以為一切都算計好了之後,卻不料其中一人突然施展輕功,在幾個跳躍之後,便躍到了她的船上。

  巫依雪訝異,這人不是一般的盜匪,而是真正會武功的練家子,且身手還不弱。

  「丫頭找死!」對方一雙眼陰冷地盯著她,只說了這麼一句,手中的刀已朝她劈來。

  巫依雪立即以劍格擋,但失去內力的她,哪承受得住這猛然劈下的力道?

  她被震得虎口發麻,禁不住下沉的力量而跪倒在地,為了擋這一刀,她已經用盡所有力氣,再也無力躲開對方跟著掃來的一腳。

  這一腳踢中她的胸口,加上她本來就有內傷,一時胸口劇疼難當,一股腥甜湧到喉頭,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淌而下。

  她無力地躺在船板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男人將她一把抓起來,拋向河裡。

  冰冷的河水很快席卷了她,她無力掙扎,只能任由河水吞沒自己。

  她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是這種下場,孤零零地淹死在河裡,而她臨死之前還沒辦法恢復原本的模樣。

  當有人發現她的屍體時,不會知道她就是萬花谷谷主巫依雪,四大護法也永遠找不到她,她終究是辜負了師父的遺命……

  邢覆雨手中抱著濕淋淋的雪丫頭,臉色陰沉得嚇人,他不敢想像倘若再晚來一步,他抱起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屍身了。

  傷了小丫頭的盜匪已經死在他的刀下,一斬為二,頭顱分家,他甚至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不屑去瞧。

  他施展輕功回到岸邊,在附近找了一間農舍,將銀子丟給屋主,要了一間房,不準任何人打擾。

  一進屋,他立刻脫下她濕透的衣服,用毯子擦拭她冰冷的身體,接著讓她坐直身子,而他則盤腿坐在她面前,將掌心貼在她的胸口上,運起內力,將真氣輸入她體內,幫她續命療傷。

  一股強大厚實的內力灌入巫依雪身體裡,一走奇筋,二走八脈,行脈入穴,源源不絕。

  她原本虛空的丹田霎時內息上湧,如一座枯井突然得到甘霖一般,開始產生了變化。

  邢覆雨將內力傳給她必須凝神專注,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雜念,因此並未察覺到自己掌心下的肌膚正緩緩起了變化,原本平坦的胸口正以不易察覺的緩慢速度,一點一點的向上隆起,小小的身子也正慢慢轉為少女的窈窕體態。

  巫依雪漸漸有了意識,她的眼皮動了下,接著緩緩睜開眼簾,視線有些朦朧,腦袋也有些昏沉,只覺得胸口熱熱的,十分舒暢。

  待她完全睜開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後,不由得一呆。

  是邢覆雨?他找來了?還有他在做什麼?

  當她順著他的手低頭看去時,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掛,而他的手掌正覆在自己兩處飽滿的渾圓上。

  她大吃一驚,在尖叫的同時也擊出雙掌,將正在凝神運功的邢覆雨給打了個措手不及,直接滾下床。

  凝神運功最忌諱被打擾,邢覆雨被這突來的偷襲打亂了內息,胸口真氣紊亂,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他驚怒地瞪向床上的人,這一看不禁呆住,只見床上坐了一個女人,正是他搜查多日而遍尋不著的巫依雪!

  她怎會出現在此?而且還沒穿衣服?

  巫依雪氣得指著他大罵。「你下流!又脫我衣服!」又?他何時又脫她衣裳了?還有雪丫頭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憑空冒出的巫依雪令他驚愕,渾然不明白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還罵他脫她的衣服?可他脫的明明是雪丫頭的——等等!她說「又」?

  泰山崩於前也處變不驚的邢覆雨猛然被悟出的想法給驚呆了,他直直盯住床上的人兒,那嗔怒的表情、瑩瑩瞪視的美眸,還有罵人的語氣,都跟六歲的雪丫頭很像……她出現了,但是雪丫頭卻不見了,這只有一種可能——「你是雪丫頭,雪丫頭就是你!」這不是質問,而是肯定的語氣。他又驚又怒,派了大批人馬尋而不得的女人,居然就是雪丫頭!

  巫依雪在打了他一掌後,發現自己已經恢復原狀,正處在興奮激動之中,這時被他的話拉回神,一抬眼,正好對上他充滿戾氣的怒視,心頭陡地大跳。

  糟了,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被他發現自己的真實身分後,他還會饒了她嗎?

  恐怕是氣得想宰了她吧?

  在他陰戾暴怒的瞪視下,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瞧那陰鷙嚇人的神情,可想而知他現在有多麼憤怒,她困難地吞咽口水,當發現他一有動作時,她立刻將身上的毯子裹緊,跳下床,立刻逃之夭夭。

  不過邢覆雨豈會讓她從手中溜走?他扯下腰間長鞭,朝她一甩,長鞭如蛇,圈住她的身子,再一抽,她便被一股力量給拖回來,跌進他的懷抱裡,鐵鉗般的臂膀將她牢牢困住。

  巫依雪身上只靠一條薄毯遮掩身子,她的雙手在薄毯裡,一起被他的長鞭捆住,她只好蠕動身子死命掙扎。

  「再動,就讓你光著身子。」他沉聲威脅。

  這句話成功讓她停下動作,再也不敢動,就怕他一怒之下撕了她唯一裹身的毛毯。見她終於安靜下來,他將她抱上床,接著他也上床,將床帳放下。

  他這個動作讓巫依雪嚇得立刻退到床角,用驚恐的眼神瞪著他,一副「你想幹麼」的表情。

  邢覆雨無視她的瞪視,直接伸手點了她的穴道,讓她不能再搞鬼,接著才盤腿而坐,閉目運功療傷。

  巫依雪鬆了口氣,她還以為他想對她做什麼呢,幸好不是,才剛放下心,隨即又開始憂心起來。

  等他療傷結束後,會不會就要開始收拾她了?她想自行運功解穴,卻發現自己雖然恢復原狀,功力卻不到一成,根本無法自行解開穴道。

  邢覆雨凝神運功了半個時辰後,緩緩睜開眼睛,精銳的目光掃向她,又將她看得心驚肉跳,全神戒備。

  他將她眼中的畏懼收入眼底,沉默了下,便下床出屋,過了一會兒,他進屋來,解開她的穴道,將一套女子的衣裳丟給她。

  「穿上。」他命令,接著便走開幾步,轉過身背對著她。

  巫依雪坐起身,看著手中的衣裳,又看看正背對著自己的他,心想自己若趁這時從背後偷襲他,不知有多少勝算。

  「如果你想打歪主意,那麼我不介意押你光著身子走。」他緩緩警告,聽到身後傳來衣物磨擦的聲音,知她識相,他便等著。

  本以為她不敢妄為,誰知一股厲風突然襲向後腦,他往旁邊一閃,一把小刀掠耳飛過,直直釘在木門上。

  他猛然回頭,戾目如劍,她真敢偷襲?一次不成,還來第二次,迎面砸來的木椅被他單掌打碎,接著勁風掃來,一根銀簪直指他的眉心。

  邢覆雨側頭一閃,同時打掉她手中的銀簪,大掌一抓,將她雙手縛住,喝道︰「夠了」

  「疼!」巫依雪神情痛苦,淚目生光。

  邢覆雨聽她喊疼,下意識鬆手,卻沒想到她趁這個機會再次突襲,一掌橫掃,又被他截住。

  「還來!」他怒斥,鉗住她的雙手手腕往身後一扳,將她腕骨扳得生疼。

  「好疼啊——」

  「又裝!」

  「這次是真的啦!好疼啊,快放手!」她臉色蒼白,額冒冷汗,疼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邢覆雨擰眉,將她的手拉到前頭來檢查,發現這回不假,他方才用力過度,不小心把她的右手腕給扳得脫臼了。

  他原本氣她三番兩次偷襲他,本欲給她點顏色看,但見到這張小臉因為疼痛而面露痛苦,淚珠大顆大顆的滾落,蒼白的小臉平添楚楚憐人,莫名牽動他的心,硬不起心腸來整治她。

  每回她輸了都是這樣哭給他看,小丫頭的她是這樣,變回大姑娘的她還是這樣,害他臉上的怒容再也繃不住。

  他一邊把她脫臼的手腕給扳回,一邊沒好氣地說︰「你趁我運功時,打我一掌,我都沒喊疼。」巫依雪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越流越多,還開始抽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他一邊揉著她手腕上的青紫,一邊沒好氣地控訴。「你還用簪子對準我眉心,想殺我,好狠心。」用淚眸控訴的巫依雪瞪了他一眼,反駁道︰「反正你會躲開,又扎不到,嘶——你輕點啊!想廢了我的手是不是!」邢覆雨簡直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她雖然成了大姑娘,但性子卻還跟個小丫頭一樣,騙了他那麼久,不但不心虛,還有理了?

  方才他知道她就是西山妖女巫依雪時,雖然震怒,卻也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他對她招招手下留情,現在不過是把她弄脫臼而已,他還主動幫她揉一揉,她居然還嫌他?

  「你哭什麼,我都還沒嚴刑拷問你呢,這點疼就耐不住了?」巫依雪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哭,當他發現她就是巫依雪後,說翻臉就翻臉,那無情的眼神令她悲從中來,止不住想掉淚。

  其實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卻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在他面前竟然抑不住淚水。

  邢覆雨接回她的手腕,又將瘀血揉開後,這才清了清嗓子。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變成六歲小女娃?」巫依雪知道自己又落到他手上,再騙下去也無用,只好說實話。

  「我為何落此下場,你會想不到原因嗎?」開覆雨仔細回想,當初在閻羅崖時,他其實並無殺她之意,只是想廢了她的武功,好將她帶回皇城復命。

  他將兩人的過往從頭想了一遍,最後看著自己的手,突然恍悟。

  「難道當初我意圖廢你武功,吸了你的內力,才致使你變成小丫頭?而適才我將內力輸給你,你才——」說到這裡,他腦中不自覺想起掌心踫觸她胸前柔軟時的畫面,那觸感依然清晰……驀地一陣氣血上湧,他感到莫名躁熱,而她似乎也同時想到這件事,抬起的臉與他目光一觸,芙蓉玉頰瞬間生暈,紅艷似火,教他一時移不開眼。

  「看什麼?」她忍不住氣羞質問,嗔怒的眉眼將一張絕色更添了三分嬌艷,煞是明媚動人。

  邢覆雨神色尷尬,立即將身體裡的躁熱壓下,突然感到大掌裡的手腕想掙脫,他立刻收緊不放。

  「想逃?」他沉聲質問。

  她沒好氣地說︰「我逃得了嗎?是你捏疼我了。」他稍稍鬆了手勁,卻還是沒放開,因為他發現自己雖然抓到了她,卻似乎並不想把她交出去,一個他原本疼寵至極的小丫頭,突然變成了他奉命要捉拿的妖女,令他思緒變得複雜起來,在還沒想出該拿她怎麼辦時,只好先把她帶在身邊就近看管。

  當他們走出房外時,農舍夫婦都傻了,不明白自家屋裡怎麼會多了一個大姑娘?

  邢覆雨給了他們一些銀子,囑咐道︰「今日之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否則你們該知道後果。」他身上的氣場十分懾人,這對夫婦又是鄉野百姓,只想安分過日子,自是不敢惹事,趕緊向他保證絕不吐露半句。

  邢覆雨帶著巫依雪離開農舍,為了防止她逃跑,他握住她另一隻沒受傷的手腕帶著她走。

  他的步伐大,被拖著走的巫依雪必須小跑步才能跟得上他。

  「你放手,反正我又逃不了。」她抗議。

  「不行。」他堅持握住她的手腕往前走。

  她掙不開,只好繼續跟著,心裡也猜不出這男人到底打算如何處置她?

  她雖然恢復了原狀,但功力只恢復不到一成,想到此,她禁不住在心頭後悔著,當時要是自己能忍著,說不定功力就全部拿回來了,隨後她又趕忙搖頭否定這種想法,這種事怎麼能忍?有哪個女人在醒來後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被男人摸胸還能冷靜以對的?

  唉,她這回真是虧大了!巫依雪暗自懊惱著。

  兩人一路沉默,大約走了一個半時辰後,她覺得有些累,口也有些渴,可前頭的男人似乎一點都不嫌累,只顧抓住她的手腕不放,一路往前走。

  若是以往,她總能保持心平氣和,不怒不惱,但是不知怎麼著,此刻她心緒不佳,無端生起一股氣來,一個不察,不小心踩到一處低窪,扭疼了腳。

  她腳疼,但因為負氣而忍著不說,直到邢覆雨停下來,選了一處溪邊暫時休憩,才發現她的動作有異。

  「腳怎麼了?」他問。

  「沒事。」她將臉轉開,冷淡回應。

  他不再開口,卻突然將她打橫抱起,把她嚇了一跳。

  「你做什麼?」她氣得用手打他。

  邢覆雨將她抱坐在石頭上,低頭檢查她的腳,果然發現左邊腳踝有些紅腫。

  「扭傷了腳怎麼不說?」他的眉頭擰得嚇人,語氣裡多了苛責。

  「說了有用嗎?」她負氣道,把臉轉向一邊不看他。

  她這模樣簡直跟小孩子使性子一樣,不知怎麼著,邢覆雨竟然有股想笑的沖動。是他疏忽了,才害得她扭傷腳,因為這一路上他只顧著想事情——雪丫頭就是巫依雪,這件事太震撼,卻也困擾了他,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倘若他對她無情,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將她送至京城,交給皇上,但他不願。

  是的,他不願,所以他很困擾,他需要想一想,這女人簡直丟了個大麻煩給他。

  他脫去她的鞋襪,為她揉腳,少女的裸足膚白似雪,嬌若嬰兒,觸摸起來柔滑如玉。

  他抬眼,見她雙目緊閉,貝齒咬唇,正忍著疼,雖然身著布衣,依然容色照人,些微蒼白的臉色瞧來楚楚可憐。

  邢覆雨盯著她,與雪丫頭相處的種種過往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她實際上是什麼料子,他其實再清楚不過了。

  她救了被人口販子抓走的孩子們,和孩子們天真無邪地玩在一塊,她會在他懷中撒嬌使性子,也會獨自一人望著遠處的白雲,無聲流著眼淚說她想家。

  其實她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姑娘,武功平平,為了生存,偶爾耍點小心機,江湖經驗不足,還會怕疼。

  今日幸好是遇見他,若是落到其他人手上,他無法想象別人會如何對付她。

  幫她把鞋子套好後,他背轉過身蹲下,命令。「上來,我背你。」巫依雪轉過頭,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要背她?

  他回頭看她,催促道︰「還不快上來,難道你想自己走?」她猶豫了下,心想既然你想背,我何樂而不為,於是她也不客氣,直接跳到也的背上。

  邢覆雨背著她繼續前行,而她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只要現在把他打昏,她就可以逃走了。

  盯著他的後頸,她告訴自己就是現在,卻發現自己居然陷入了天人交戰中,遲遲下不了手。

  其實面對他,她何嘗不也是猶豫不決?她先前偷襲他,其實並未盡全力,過往與他相處的種種,已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他對她的好,她是知道的,而他在知道她的真實身分後,除了一開始的憤怒,最後還不是也對她心軟了,否則現在也不會要背她。

  伏在他背上,她心頭感到溫暖,卻也覺得淒涼,他身上背負著皇上的旨意,而她肩上擔著萬花谷的重責,兩人注定是敵人。或許這一刻他念著舊情,對她硬不起心腸,但難保他不會改變心意,將她抓回京城去交差。

  兩人一路上皆無語,他背著她,不急著趕路,她也靜靜的趴在他肩上,安分得一如往昔,仿佛她還是那個頑皮的雪丫頭,因為走累了,所以被他背回家。

  邢覆雨既然敢背她,又怎會怕她偷襲,他背後就像是長了眼睛,她意欲為何,他都知道。見她打消了襲擊他的念頭,他居然感到無比欣慰,唇角不自覺彎起了笑。

  由於他是走水路而來,回去時,自然也是搭船比較快。

  他們來到了渡船口,岸上已經有一群百姓正等著搭船,邢覆雨將她放下,低聲道︰「在這裡等我。」她點點頭,看起來乖巧,似乎是已經認命的樣子,不過邢覆雨也不怕她逃,她就算逃了,他也能立刻把她抓回來。

  他轉身朝船夫走去,而巫依雪則趁他在繳船資時,刻意盯著不遠處的一群漢子們,那群漢子發現她美麗的容顏,頓時驚為天人。

  其實巫依雪一到渡船口就注意到這些人了,她知道這些人是漕幫,他們的武功或許比不上邢覆雨,但勝在人多,如果她要逃,只能利用這一次的機會。

  趁邢覆雨不注意,她跑向那群漢子,紅著眼眸向他們求助——「大哥們,請救救我,我被人劫持,那人想把我賣到青樓……」她長得如此嬌美,又顯得那麼柔弱無助,一雙水眸沾了淚珠,恁地動人,這些男人看到她,已被她的美貌迷惑,又聽她這麼一說,立時激出英雄救美之心。

  這兒是漕幫的地盤,前幾日發生水賊劫船之事,引得漕幫震怒,故而派了許多弟兄來,現在又聽到有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位姑娘,想把她賣到青樓去,皆是義憤填膺,立刻拍胸脯保證有他們在,沒人敢動她。

  邢覆雨繳完船資,一轉身,立即察覺到氣氛不對——他被包圍了,而且對方人數眾多,人人手握腰間刀柄,全不懷好意地盯住他。

  邢覆雨目光一掃,瞧見了躲在那些男人背後的巫依雪,見她心虛得撇開眼不看他,他銳目微眯,稍一思考便明白這些人恐怕是受了她的挑撥,才會將矛頭指向他。

  當所有人攻向他時,他立即拔劍應戰,還要小心不能置人於死地,畢竟這些人只是漕幫幫眾,他不能濫殺無辜。

  在他忙著對付這些人時,眼角餘光看見她縮著脖子乘機逃了,他簡直氣笑了,這個狡猾的丫頭,他還真是低估了她,打不過他,便借力使力讓人把他困住,而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逃之夭夭。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1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2:10 PM 編輯

第七章

  巫依雪雖然成功逃走,但卻身無分文,因為她的盤纏全都在包袱裡,不過她可不敢跑回去拿,這一回是運氣好才能順利從邢覆雨手上逃脫,下回不見得有這個運氣了。

  雖然沒銀子,但她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她正處在恢復原樣的喜悅當中,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是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瞧瞧這世界,景物的高度都不同了,以往只能仰頭看物事,現在視線變高,看什麼都方便。

  「還是長大好啊……」巫依雪嘆息。

  她現在正坐在河邊烤一隻剛打來的野兔,等到吃飽了才有力氣上路,她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不能再耽擱,得盡快趕往青湖城才是,接著她又想到,自己現在功力不高,不宜以真面目示人,以免節外生枝,誤了她的行程。

  吃飽後,她在途中找了戶農家,偷偷從院子的竹竿上摸了幾件男子的衣衫和長褲,她一邊喬裝打扮,一邊嘆氣,若被天上的師父知道谷主當成她這副德行,恐怕會罵她不成材。

  她扮成村夫,把臉涂黑,到了下一個渡船口,混上一艘客船,繼續行水路向東。這艘客船上都是來自各地的百姓,她混在其中,不容易被注意。

  十天後,客船終於到達青湖城的河港。

  青湖城是東方湖泊之鄉的一座大城,位於青湖旁,河水支流貫穿城中,與她所住的西山是完全不同的風光,西方多山,東方多湖,湖岸景色將青湖城點綴得如詩如畫。

  入城需要路引,她沒有路引,便混入其中一個商隊裡,藏身於車上,順利跟著車隊進入城門,接著就悄悄離開車隊,混入百姓中,盡量讓自己看來不起眼。

  青湖城中繁華,大道兩旁街坊林立,她在城中人來人往的地方留下自己和四大護法才看得懂的記號,便又轉去他處逛逛,適巧行經一家茶樓門口,被莽撞的路人給撞了一下,她一時腳步不穩,連累撞到身旁之人。

  「失禮了。」她趕忙道歉,可一抬頭瞧見對方時,又立刻低頭走人。

  她表面看似冷靜,心頭卻在打鼓,因為她剛才不小心撞到的人是藺蒼悠,簡直是冤家路窄!

  不過她現在扮成男子,藺蒼悠應該看不出來吧?才這麼想著,她稍稍往後瞥了一眼,竟發現藺蒼悠也往她這方向走來,她趕忙轉回頭,猜測應該只是湊巧,他只是剛好與自己同個方向罷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加快腳步,待轉進一條巷子裡之後,立即施展輕功,躍上屋瓦,飛檐走壁,過了幾條街才跳下地面,又混入人來人往的百姓中。

  她朝四周看了看,沒見到藺蒼悠的身影,總算鬆了口氣。

  當初在閻羅崖,這藺蒼悠也是破陣的那些人之一,面對武林高手,她可得小心一些,不能被他發現。

  才這麼想著,一轉身,她便呆住了,那藺蒼悠居然就站在她前頭擋著她的路。

  「這位兄台好面熟,咱們是否在哪裡見過?」巫依雪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納悶地指著自己。「你說我嗎?」藺蒼悠含笑道︰「可不是。」巫依雪也笑了。「當然見過,真高興藺大俠還記得在下。」如果說沒見過,肯定會被懷疑,她就偏要反過來說,而且還要擺出很高興的神情。

  藺蒼悠漂亮的眉毛揚了下,有禮地拱手問道︰「不知兄台是……」她伸出手。「還我銀子來。」

  「呢?銀子?」

  「適才見到藺大俠,本來還不好意思提,不過既然藺大俠有心找來,那麼小弟我就直說了。去年元宵藺大俠的七弟向我借了一百兩,說好年底還的,可是這年都過很久了,令弟卻老是避不見面,讓我著實苦惱,藺大俠,你可否代他還我銀子,小弟有急用吶。」巫依雪這一席話說得溜,完全不用打草稿,她敢打賭,這個藺蒼悠只是覺得她眼熟,並未認出她,所以她不能先自亂陣腳,剛好她知道藺家的事,便急中生智編了個藉口。

  藺蒼悠雖是有名的美男子,但是並非每個家族生出來的孩子都是這麼優秀的,這藺家的老七剛好就是個不學無術之徒,而且好賭。

  藺家在東湖可是響叮當的名門望族,又出了一個優秀的江湖人物藺蒼悠,向來最重聲譽,老七好賭這件事對家族名聲有虧,藺家通常都會把醜事壓下來,光是私下幫那個不肖老七擦屁股,就不知有多少件了。

  果然,她一開口說老七欠錢,藺蒼悠臉上便不自在了。

  「舍弟向兄台借錢?」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巫依雪記招式不行,但是記江湖上的小道消息卻特別厲害,這全要歸功於平日專門包打聽的鷹護法巫姜。

  巫姜最擅長的就是打探消息和追蹤,自幼就和一群孩子們一起受訓,專門跑江湖去搜集情報,越能打探到別人所探不到的內幕,分數就越高。

  平時誰家偷養外室、哪位大俠其實有不為人知的怪癖,或是發生了什麼丟臉的醜事,巫姜全都會告訴她,就為了逗她開心。

  這藺家老七的事,她就是這麼知道的,只要八卦消息聽多了,便能明白江湖上有很多事大多是以訛傳訛,與事實不符,很多名聲都是被美化的。

  別人見到藺大俠的優雅風範,肯定是專挑好的誇獎,但巫依雪就專挑他家的醜事來與他說。

  「去年因為……所以令弟……然後令弟又……如此這般,最後跟我借了一百兩,就是這麼回事。」巫依雪說得條理分明,連外人不知道的細節都能說得巨細靡遺,果然把藺蒼悠騙過去了。

  只見他拱手愧然道︰「給兄台添麻煩了,在下替七弟跟兄台道歉。」她也立刻拱手回禮。「好說好說,其實要解決這麻煩也很簡單,只要把銀子還給我,這事就結了,是吧?」她說得如此直白,若是換了其他人,這面子上肯定很難看,但藺蒼悠是什麼人?他可是號稱東湖最美的風景、姑娘心中的翩翩美公子,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要保持風度,不但要風度翩翩地笑著,還要風度翩翩地從錢袋裡拿銀票出來,再風度翩翩地遞給她,最後風度翩翩地說著漂亮話。

  「兄台說得是,借錢還錢,天經地義,還請兄台看在下薄面,莫予計較。」巫依雪接過銀票瞧了瞧,呵,他給的是一百五十兩,硬是多了五十兩,還是青湖城最大錢莊的票子呢!

  她滿意地收起來,笑著對藺蒼悠說︰「藺大俠果然是行俠仗義之士,見不得咱們小老百姓吃虧,說一不二,難怪有俠義的美名。」

  「好說好說,兄台謬贊了。」藺蒼悠謙遜道,接著把語氣放輕。「關於七弟欠債的事,還請兄台別放在心上,多寬容一二。」巫依雪聽他語氣,立即會意,也跟著壓低聲音。

  「放心吧,小弟我雖是市井小民,卻不是碎嘴之人。小弟向來仰慕藺大俠,藺大俠是咱們東湖百姓的驕傲,可不能傳出去讓北漠人和南原人笑話。再說,小弟知道這事不關藺大俠的事,實在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唉!」說到最後還嘆了口氣,搖搖頭,語重心長的勸道︰「藺大俠回去後多勸勸子敞,叫他別再賭了,十賭九輸呀。」子敞是藺家老七的字,只有很熟的朋友才會曉得,所以巫姜能當上鷹護法,實至名歸。

  藺蒼悠感激地拱手作揖。「多謝兄台關心,在下回去後必當好好教導七弟,讓他莫再犯。」

  「那麼小弟就不打擾了。」

  「請。」兩人又互相拱手作揖,說了些客套話後才分道揚鑣。

  藺蒼悠離開後,立即鐵青了臉色。那個該死的敗家子,他要立刻去找他,把他全身每一根骨頭都拆下一遍再接起來!

  巫依雪確定藺蒼悠走遠後,嘴角立刻浮起一抹狡黠頑皮的笑。

  師父說得對,所謂行行出狀元,闖江湖有很多法子,不一定什麼都要靠功夫,練武其實是個體力活,練多了手會粗,還會長肌肉,況且這天下不缺練武的奇才,她不要去蹚渾水,多往自己擅長的地方鑽研才是正經。

  她看著手中的一百五十兩銀票,禁不住掩嘴偷笑。

  有了銀票,吃穿住都不用愁了,她先去祭祭五臟廟,把肚子餵飽後,又去買了新衣,接著找間客棧,叫店小二送水來,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了個乾淨,然後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耐心等待。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她聽到鳥叫聲,這鳥叫聲聽似平常,其實叫聲裡藏了暗語,只有她和四大護法彼此知道而已。

  她立刻發出鳥叫聲回應,不一會兒,有人敲門,她上前開門,一人閃了進來,是鷹護法巫姜。

  「谷主!」巫姜正要單膝跪地拜見,巫依雪已經衝上去抱住了她。

  「阿姜阿姜阿姜!」巫依雪見到她,如同見到親人,情深意重,盡顯其中。

  巫姜向來清冷沉穩,此時也不免激動地回抱谷主。谷主與他們四人自小一塊長大,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玩在一起,練武也在一起,那情誼自是親如兄弟姊妹。

  「谷主再不出現,咱們可要殺回萬花谷了。」

  「我答應過你們在青湖城相見,就一定會做到。瞧,我這不就來了嗎?阿姜瘦了呢。」

  「還不是因為擔心你,叫我好生煩憂。」

  「我也想念阿姜呀,日想夜想,作夢也想。」阿姜明知她嘴甜,卻依然聽得心花怒放,她最吃谷主妹妹這一套了。

  「對了,其他人呢?」巫依雪問。

  「我是先來打探的,預防被人算計,其他三人在等著我的暗號,我這就叫他們進來。」巫姜牽著巫依雪的手來到窗口,拿起頸上的笛子,朝窗外吹了一聲,不一會兒,三位護法便趕過來了。

  巫依雪見到巫澈、巫嵐和巫離,欣喜之情溢滿心田。歷經生死後的相逢,那份喜悅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瞬間熱淚盈眶,像隻蝶兒似的撲向他們。

  久別重逢,他們有太多話要說,狐護法巫離在四周布好陣法後,五人便把門一關,圍桌倒酒,訴說兩個月來的思念和彼此的遭遇。

  巫依雪只有跟他們提自己受內傷的事,畢竟她有守護谷主秘密的職責,不到最後關頭,便不打算將自己變成女娃兒的事告訴他們。

  四位護法也各自說起逃走後的際遇,這一聊就聊到了月上山頭,直到街上更夫都打三更了,四位護法也依然毫無睡意,反倒是巫依雪因為見到他們四人,整個人完全放鬆下來,疲倦襲來,呼呼大睡去了,而且還睡得很沉,搖都搖不醒。

  「看來她是累壞了,不過眨眼的工夫,就睡得不醒人事。」鷹護法巫姜憐惜地為谷主輕掖被子。

  「她嘴上說得輕鬆,卻遲了整整一個月才趕來,肯定吃了不少苦,還故意瞞著咱們,專揀不重要的事說。」蛇護法巫嵐低聲道,陰邪的他眼中難得多了抹心疼。

  「她不說是怕咱們愧疚,那咱們就裝作不知道吧,總之以後多護著她。」狐護法巫離向來嫵媚的嬌顏上也難得露出了慈愛之情,手上輕輕為巫依雪按摩穴位,好讓她睡得更甜。

  豹護法巫澈盤腿坐在一旁,沉默良久之後,突然吐出一句話。

  「俺心疼得想哭。」四人當中,外表最剛冷威猛的巫澈其實是最感性的,也最愛哭,他一想到谷主身上的功力剩不到一成,肯定是經歷了許多苦難才走到青湖城的,可谷主明明吃了不少苦頭,卻又假裝不在意,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心酸。

  他可是憋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谷主睡著,終於可以不必再裝下去,眼眶立即濕潤。

  一旁的巫嵐拍拍他的肩,一副「我懂你」的神情,也知道這傢伙外表看似冷硬,其實骨子裡情感最豐富,養的小狗死了也可以哭三天,真他娘的令人好笑。

  巫離拿出手絹幫他抹淚。「哭吧哭吧,把淚哭完了,等谷主醒了繼續裝。」

  巫姜眼含殺氣,沉聲道︰「有機會我定讓邢覆雨也嘗嘗武功被廢的滋味。」

  他們四人雖然知道巫依雪的九成功力是被邢覆雨吸去的,卻不知道她其實可以藉由吸取別人的功力來恢復武功,只因巫依雪早料到他們四人肯定會犧牲自己來成全她,她不願意,才決定把這事瞞到底。

  這一夜,四人就守在巫依雪身邊,燭火滅,一室幽暗,月光灑落,一夜輕笑淺談無眠。

  隔日巫依雪直睡到中午才醒來,渾然不知四大護法守了她一夜,而四人也狀似剛睡醒一般,誰都不洩漏半句。

  待梳洗完也用過膳後,巫依雪沒忘記谷主之責,開始與他們談正經事,商量今後大計。

  「從今而後,這世上再沒有萬花谷這個門派了。」四大護法聽了一愣,彼此看了一眼。

  巫離率先問道︰「難道咱們就這樣讓萬花谷被滅了?」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我的意思是說,這世上再無萬花谷門派,但沒說不建立一個新的門派呀。」巫依雪道。

  巫澈饒有興趣地問道︰「谷主要建立新門派?」

  巫依雪點點頭。「你們想想,如今世人仇視我萬花谷,就算復興萬花谷,這惡名還在,依然會招來滅門之禍,豈不重蹈覆轍?」

  巫嵐聞言笑了。「與其說建立新門派,不如說谷主是想換個名稱。」

  巫依雪笑著拍了拍巫嵐的肩膀。「是呀是呀,我萬花谷惡名昭彰已久,世人對咱們門派誤解甚多,其中不乏有人惡意造謠,當初師父以為不去理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過後來卻發現,這江湖的水早已經污濁不堪了,當師父意識到嚴重性時,為時已晚。為了補救,師父便將所有心力放在逃難的準備上,也就是說,這次的滅谷之禍師父早已料到,也是故意讓它發生的。」

  四大護法此時才猛然恍悟,難怪當初谷主執意要他們逃走,還說早有準備,原來是心中已有大計。

  巫離不依地埋怨。「谷主為何不早說?讓咱們白操心一場,當初棄谷主先逃,我這良心煎熬得如同火燒一般難受吶。」說著還愛嬌含嗔地撫著胸口。

  巫嵐笑道︰「谷主若不瞞著咱們,又讓咱們先逃,她如何在世人面前詐死?」

  巫澈痛快地擊掌。「所以才有跳崖一說?好計!真是好計!俺全懂了!」

  巫姜接著道︰「萬花谷谷主已死,萬花谷也被滅了,朝廷和各大門派沒了攻打的目標,自然就會解散,咱們的谷民才能安然無事,谷主是這個意思對嗎?」

  巫依雪笑笑。「正是。」

  四大護法心頭豁然開朗,看巫依雪的眼光也有了不同,似乎明白了前任谷主當初為何會挑巫依雪繼任谷主之位。在所有萬花谷弟子中,巫依雪除了美貌,功夫並不出色,但是在領導能力方面,她確實高瞻遠矚。

  復興門派有很多種方法,只要不執著萬花谷這個稱號,也就沒什麼難度了,谷主說得對,何必傻傻與天下人為敵呢?有容身之處才是最重要的。

  巫依雪很高興四人都贊同她的想法,而且如此一來,她這妖女的惡名也可以順道除去,皆大歡喜。

  在她腦子裡,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而她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好好琢磨細節,列出辦法,一步一步的去實行。

  四大護法在她的分配下各有任務,當初谷中財寶是由谷裡的長老們負責押運出谷,所以現在的首要之務就是去找到長老他們,以及聯絡失散的谷民。

  另外,還得尋找一塊適合的地方,若要成立一個新門派,便需要一塊寬闊的土地,好讓谷民遷居成村。

  四大護法出門各自行事後,巫依雪也走出客棧,此時她臉上易了容,這是巫嵐的杰作,巫嵐的易容術比她高明多了,連制作的工具都講究許多,讓她易容成男子樣貌就更像了些。

  此時的她穿著新裁的衣袍,頭上束著男子髮髻,看起來就像一名普通的少年。

  她甫到青湖城,便在街上到處逛逛,她發現青湖城的茶樓很多,還有說書先生在裡頭講故事,恰巧她逛累了,便走進一間茶樓坐下來,點了杯茶,叫了盤小菜,聽說書的講故事。

  不過她才坐下沒多久,就有人上前來了。

  「請問這兒有人坐嗎?」巫依雪抬頭,見對方是一位公子,開口道︰「這兒——」

  「多謝,那在下就不客氣了。」見對方率性地坐下來,巫依雪楞住,她都還沒說完呢,他就不請自坐了?

  她心想算了,反正這位子多擠一個人也無妨,便沒再理他。

  對方只叫了一壺茶,接著拿出折扇輕搖,看起來甚是風流倜儻,一雙眼眸笑看她。

  「這位小公子也喜歡聽說書?」巫依雪見對方跟她攀談,坐在同一桌也不好意思不回答,便隨意點頭。「是啊。」

  「我看小公子挺面熟的,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又面熟?她心中升起警戒,轉頭看向對方,在不知道對方身分之前,她不會先報出自己的姓名,因此她故意裝糊塗。

  「是嗎?」

  「讓我想想,喔,對了,咱們昨日見過。」昨日?她怎麼沒印象?

  對方見她不以為然,笑道︰「小公子貴人多忘事,昨日在下還給你一百五十兩銀票呢。」巫依雪被嚇得嗆到一口茶水,心頭震驚,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藺蒼悠!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21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2:22 PM 編輯

第八章

  巫依雪口中的茶水雖然沒噴出來,卻也因為嗆到而不停咳著。

  藺蒼悠微笑,輕拍她的背。「這茶是上好的青湖荷葉茶,要慢慢品味,別急。」巫依雪嚇得不輕,她之所以沒認出他,是因為藺蒼悠也易容了。他易容,她不怕,她怕的是自己易容了,他怎麼還認得出來?

  大白天的見鬼,都沒遇見他這麼可怕。

  望著她嚇呆的表情,藺蒼悠依然談笑風生,翩翩有禮地打量她。

  「小兄弟這模樣比昨日好看多了,穿戴也變得體面了,一百五十兩很好用是吧?」巫依雪雖然被驚了下,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她想到他認出的應該是昨日扮成男子的她,而不是認出她巫依雪的身分,況且堂堂藺公子被騙了一百五十兩的事,傳出去是他丟臉,他應該恨不得沒人知道才對,更不可能抓她去衙門。

  想通了之後,她喝茶的動作也瀟灑多了。

  「原來藺公子是長這樣啊,有空也教教小弟如何擦粉涂胭脂,才能畫出你之前那張英俊的臉?」藺蒼悠一愣,繼而悶聲笑著,笑得連身子都在抖,他不但不以為忤,反而覺得這人說話有意思極了。他明明易了容,對方卻故意說他這張平凡的臉才是真臉,英俊的相貌是裝扮出來的。

  「小兄弟可真會說笑,一點也不慌亂。」

  「藺公子又不是小氣之人,小弟我何必緊張?」藺蒼悠聽了眉毛一挑,瀟灑大笑。「行!我藺某倒是十分佩服有膽色之人,那一百五十兩就當我請小兄弟吃茶,交個朋友。」這麼大方?是當遮羞費才對吧?

  巫依雪樂得順水推舟地抬舉他。「公子果然大氣,小弟景仰。這杯茶小弟敬你,就當是致歉,多謝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藺蒼悠亦是哈哈一笑,爽快的舉杯,以茶當酒,一乾為敬。

  「還沒請教小兄弟貴姓?」巫依雪看了眼他的藍色腰帶,又瞧見扇子下掛了一塊玉扇墜,便隨口編了個名字。「我叫藍玉。」

  「藍玉小兄弟是青湖城人?」

  「我昨日剛進城,路過而已。」

  「喔?原來是外地人,既然如此,不如我做東,帶藍弟逛逛這青湖城的湖光山色如何?」

  「不必了,這說書挺精彩的,我正聽得興頭上呢。」跟你走?本姑娘才不信你這麼悠閑,在這兒跟我磨工夫打屁,肯定有詐。

  適巧說書的正在說武林中近期發生的大事,便是先前的萬花谷一役。

  「北東南各大門派聯手,加上朝廷派出了邢大人領兵助陣,誓將邪教鏟除,這番盛事可謂出動了所有江湖上的高手,包括了江湖人稱的三大美男子亦在其中。」一談到江湖上的三大美男時,百姓們都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婦人和姑娘們更是目光晶亮。

  說書的有經驗,故事到了什麼階段,該琢磨的人物就要特別誇張的琢磨一下,百姓打賞才會給得大方,於是說書的便把那三位美男子全捧上了天,不是日就是月,再不然也是那萬眾矚目的星星,說到最後,也不忘偏心地給同鄉人藺蒼悠多美言幾句。

  巫依雪注意到藺蒼悠聽得唇角微彎,心中大概很得意吧。

  「據說萬花谷的兩位男護法亦是俊美無儔,堪比天人,不知這兩人和三位公子相比,誰更好看一些呢?」說書的一愣,沒想到會有人突然提出這個問題,而眾人也看向在座提出問題的人,原來是一位小公子。

  這小公子正是巫依雪扮的,藺蒼悠也轉頭看向她。

  有人好奇問道︰「萬花谷的男護法很英俊嗎?」巫依雪說︰「傳言那兩位護法,一位挺拔出萃,氣蓋山河;另一位溫雅俊美,出塵如謫仙呢。」眾人一聽,不禁連連驚呼。

  「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人比得上江湖三大美男?」有人問。

  「不知道,我也是聽說的啊,那四位護法平日不出谷的,也沒人見過,還是因為這次攻打萬花谷,有人見到了那兩位護法,據說驚為天人,這才傳出來的。」聽說聽說,推給聽說誰不會啊,而且她說的也沒錯,依她看,她家的豹護法和蛇護法長得一點也不輸給那三人啊。

  眾百姓聽了立即陷入討論,說書人見到大伙兒的注意力都被轉移了,趕忙拿起驚木敲桌,大聲道︰「這江湖上誰比得上三大美男?他們三人並非只是生得好看,重點是他們的俠義之風,這又豈是邪教宵小能比擬的?」眾人一聽,又紛紛點頭附和,有人說,三位美男子有長相、有名聲,哪裡是萬花谷的區區護法能比得上的?

  不能比啊!

  巫依雪聽了很不服氣,不公平啊不公平,明明她和那三人在江湖上齊名,憑什麼他們被當成正派人士,她卻被冠上妖女的惡名?

  那三人一個比一個狡猾,一個比一個會裝,分明比她還妖,相較之下,她覺得巫澈和巫嵐優秀多了呢。

  說書先生很滿意大家的注意力又回來了,他的聲音也隨著故事起承轉合,高亢的說︰「當第一個戰鼓聲響起,各大門派弟子與邪教之人展開拚搏,大戰了十天十夜,谷中死傷無數,屍橫遍野,戰況之淒慘,簡直是人間地獄——」

  「咦?你親眼看到了嗎?」說書先生又一怔,見打岔的人又是那個小公子,他壓下心中不滿,繼續說︰「老夫雖沒看到,但根據多方消息,聽聞之後,如臨戰場……」

  「喔?原來是猜的,我還以為您親自去看過呢,聽說是吧,我懂我懂。」她這是在說他胡亂謠傳了。

  說書先生火大了,憤恨道︰「小伙子,你打什麼岔?老夫消息靈通,就算沒去看過,卻也花了很多功夫打探出這些消息!」

  「您別氣,我就是好奇問問嘛,您繼續說、繼續說。」巫依雪笑著告罪,心下卻盤算改日她也要找幾個好口才的手下,讓他們到各個酒樓茶館去說書,幫她的門派傳揚好名聲,還可以順道賺銀兩。

  說書先生沒好氣地瞪她,繼續說得口沫橫飛,巫依雪卻已經沒興趣聽了,反正都是瞎掰的。

  她招招手叫店小二過來,店小二忙跑上前,哈腰招呼。「客倌。」巫依雪指著藺蒼悠,說道︰「算帳,他說要請客,跟他算。」她說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客氣,說完便站起身徑自出了茶樓,而藺蒼悠也不生氣,只是笑笑,付了銀子給店小二後,跟著出了茶樓,來到她身旁。

  「藍弟可真是不客氣啊。」拿了他一百五十兩,還讓他付茶錢。

  巫依雪看他手中搖著折扇,剛好一旁有個扇子攤,遂也買了一把扇子,打開扇面學他搖著,瀟灑地道︰「藺大俠說要請客,我若是拒絕,豈不是太見外,不給面子了?」藺蒼悠一聽,忍不住大笑,他這一笑,引來不少路人好奇觀望。

  他雖然易了容,沒人認出他是風流倜儻的藺蒼悠,但他就算易容,也依然俊美無儔,沿路惹得不少姑娘偷瞧他。

  巫依雪看他笑得歡,她也笑了,心想這世上奇人真多,原來這個藺蒼悠這麼喜歡當冤大頭啊。

  藺蒼悠不但不以為意,還挺樂呵的。「藍弟可真是個妙人。」巫依雪心想你才妙呢,被佔便宜還這麼樂?

  「藺大俠過獎了,小弟還有事,先告辭了。」她拱手道。

  「咦?這麼快就要走?」

  「恕小弟有要事,不奉陪了。」說完她直接轉身,不再耽擱。

  她一直往前走,心想藺蒼悠若是再跟來,她就想辦法甩開他,不過她走了一會兒,發現他沒跟來,便放心了。

  對於藺蒼悠,她仍是小心防備著,能離遠點就盡量遠離。

  當晚她回到客棧後,四大護法也回來了,鷹護法巫姜還帶了小道消息回來,說城中姑娘盛傳,萬花谷兩位男護法,一位氣蓋山河、一位俊美無儔,不輸給三大美男子。

  巫澈和巫嵐聞言,都感到莫名其妙。

  巫依雪聽了則更加確定,以後要多多培養自己的說書先生,還把這列入復興門派的計劃中。

  用過晚膳後,五人又關起門來商議大計。巫依雪今日上街逛逛,生出了個想法,覺得混江湖不能只靠功夫,賺銀子自食其力也很重要,所以做生意是必然的。

  她一提出做生意的想法時,四大護法立即附和。

  「開賭場!」

  「開妓院!」

  「男妓還是女妓?」

  「不好不好,依我看,還是開酒館好!」

  「開妓院也可以順道賣酒啊!」

  「你怎麼不說開賭場也可以順道賣肉?」

  「賣皮肉錢太麻煩,會惹來江湖黑道。」

  「咱們就是黑道,怕啥!」

  「我可沒有你黑。」

  「嚇!你罵人!」四大護法吵成一團,他們雖然不是什麼大惡人,但思想也不夠純正,盡提出一些邪門歪道,難怪江湖人逮著小辮子,老說他們萬花谷門派是邪教。

  巫依雪被他們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四大護法雖然武功好,但是太有個性,各有各的脾氣,每回商議事情都抓不住重點,一句不合就吵起來,從賣酒的可以吵到賣肉的,唱戲的可以說到賣兵器的,老是文不對題。

  按照他們這種商議方法,討論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出個鬼來。

  這時掌櫃的來敲門,鞠躬哈腰地請他們音量放小聲點,免得吵到其他住宿的客人,他們這才停止爭吵。

  「賭錢會害百姓家破人亡、開妓院會糟蹋人家的清白,都太造孽,若是開酒館,也會招來酒鬼和麻煩,咱們若要洗白,就要做正經生意,這些都不行。」巫依雪拿出谷主的魄力直接否定,四人這才各自癟嘴,斜眼看人,不再說話。

  巫依雪本來也就是問問而已,沒指望他們嘴裡能吐出象牙來,好在她心中已經想了幾個腹案。「我想做藥材和胭脂生意。」

  「藥材?可是谷主,咱們不懂草藥呀!」

  「還有胭脂,那是女人的玩意兒。」

  「女人怎麼了?」狐護法巫離警告地瞪向豹護法巫澈。

  「賣胭脂上不了台面。」他一個大男人,賣胭脂多奇怪啊。

  「誰說的!你看不起女人啊,谷主也是女人,你想造反啊!」鷹護法巫姜拍桌加入戰局。

  巫澈也火了。「你別亂誣蔑人!俺只是不想賣胭脂,巫嵐肯定也不想,是吧巫嵐?」他想拉戰友來增加氣勢,誰知巫嵐卻沒附和他,反倒安靜無聲,那表情分明是對脂胭有興趣,惹得巫澈見鬼地瞪他。

  「不會吧,難道你想賣胭脂?」巫嵐神色有些羞赧。「咳……不行嗎?」巫澈跳起來,指著他大罵。「他奶奶的!瞧你個娘兒們樣,你是不是男人啊?!」巫嵐俊容瞬間沉了下來。「你想打架是嗎?」

  「打就打!俺的拳頭正癢著!」很好,幾句不合,又要打起來了。

  巫依雪的太陽穴也跟著犯疼,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得擺出谷主的威勢才行。

  於是她沉下臉色,涼涼地說︰「好啊,你們打啊,除非打到其中一人斷手斷腳,才可以喊停。」巫澈和巫嵐兩人猛然止住,瞧了谷主那張冷臉一眼,知道谷主生氣了,立即消停戰火,識相地坐下。

  當巫依雪擺出谷主的威嚴時,他們還是會怕的,不是怕她這個人,而是怕她生氣,因為她一生起氣來,可以好幾個月不跟你說話,光憋就憋死你。

  掌櫃的又來敲門了,鞠躬哈腰地求他們小聲點,免得吵到其他客人。

  巫依雪連忙欠身道歉,關上門後,轉身冷冷地瞪著四人。四大護法則各自心虛的轉開臉,搔頭的搔頭、摸鼻子的摸鼻子。

  巫依雪看他們這樣子,知道說再多大道理也改不了他們四人的性子。他們就是這脾性,從小吵到大,也從小打到大,雖然感情好,但就是愛吵架,她也不想浪費口舌說他們了。

  「算了,今晚先商討到這裡,早些安歇,明日各自分頭行事吧。」

  「是,谷主。」

  「還有,明日出門時,去找個適合的院子買下來,咱們搬家,不然這客棧都要被咱們給掀了。」四大護法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心想搬家好,搬家後吵架才不會綁手綁腳,打架也痛快。

  四大護法各自回房後,巫依雪獨自在屋內踱步沉思。

  幾次商討的經驗讓她了解到,雖然四大護法武功高強,執行力也快,議事卻不著調,若她想為大家建立一個隱密的安身之地,自給自足,她就要有自己的幕僚為她出謀劃策。

  也回憶當初在村寨,邢覆雨要做一件事情時,便會召集幕僚到書房議事,聽取各人的意見。那些幕僚各有所長,說話也引經據典,頭頭是道,而邢覆雨要做的,便是判斷好壞和做決定。

  因為她那時是個小女娃,邢覆雨對她沒有防備,總是讓她待在身邊,任她自由走動,讓她得以窺見他是如何統馭這些手下為他鞍前馬後,鞠躬盡瘁。

  有時,他坐在案桌前,她就會坐在他的大腿上,看著他翻閱各地探子送來的密件,然後撰寫命令。

  他的字剛勁有力,下筆從容而篤定,一看便知是長期待在上位之人,讓她偷學到不少。

  他常常忙到掌燈時刻,卻總不忘讓人做宵夜給她,他出門辦事,回來時也不忘買些有趣的小玩意兒給她玩,逗她開心。

  他以為她不識字,見她盯著那些秘密文件時,以為她好奇,便手把手教她練字,一邊寫還一邊解釋給她聽。

  「這是個女字,女字旁邊加個子,便是好;女字旁邊加個良,便是娘,娘和子二字合在一起,就是娘子,是丈夫對妻子的稱呼。若女字旁邊加個家字,就是嫁,雪丫頭長大後,就要嫁人,嫁了人,就是娘子了。」當他溫柔地喚她雪丫頭,疼愛她、哄她時,她不自覺會依戀他給的寵愛……等等,她想到哪裡去了?她連忙搖頭把思緒甩開,她是要想邢覆雨是怎麼駕馭那些幕僚的,可不是想念他。

  他對她很好沒錯,但他疼她、寵她,全因為當她是六歲的女娃兒,她還記得,在她恢復原樣打了他一掌之後,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震撼及憤怒,那才是他真正的態度。思及此,不知怎麼著,她竟會感到莫名的悵然。

  不行不行,巫依雪連忙收起心思,不讓自己再去想邢覆雨的事。她繼任谷主不滿一年,一切都還在學習當中,現在又遇上了滅門大事,以往有師父可以依靠,不懂的可以問師父,出了事有師父擔著,現在她只能靠自己,所以她必需盡快成長茁壯。

  隔日一早,用過早膳後,四大護法出門去執行任務,她也照常易了容,出門去城中晃晃。

  青湖城是一座很大的城池,她昨日去了城東,今日便打算去城南看看。

  城東多是店鋪,舉凡茶樓、酒樓,以及各種物品的買賣之地,若要做生意,選在城東最適合,而城南則多是民房大院,為百姓居住所在,出了南城門就是郊外,地方廣闊,她想去看看,找個適合的院子買下來。

  當她在街上四處觀望時,有一輛馬車從前頭駛來,那輛馬車精緻而講究,一看便知是出自大戶人家,她也和其他百姓一樣,立刻退到路邊,讓馬車駛過,不過當馬車經過她身邊時,突然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裡頭的人露出一張俊美的容顏,對她傾城一笑。

  「藍弟,可真巧啊,在這遇到你。」巫依雪心頭咯噹一聲,這聲音……是藺蒼悠!

  剛才她氏著頭,聽到有人喚藍弟時,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因為今日她又換了另一張男子相貌,就是為了防止被藺蒼悠認出來。

  「藍弟,我是藺大哥呀。」巫依雪感覺到路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瞬間頭皮發麻,一旁的中年大叔還推推她的肩。「小兄弟,人家喊你吶。」馬車就堵在路中間,不打算移開,顯然對方不等到她回應是不會死心的。

  巫依雪心中暗咒,也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只好抬起頭看向藺蒼悠,見他依然是昨日那張易容後的臉龐,也依然搖著他手中的桃花扇,露出風流瀟灑的笑容。

  「原來是藺公子。」她擠出笑容。

  「藍弟要去哪?上來吧,為兄載你一程。」她本想拒絕,可是一想到以藺蒼悠的能耐,他若真的想把她怎麼樣,她是逃不了的,而且她想知道這傢伙是怎麼認出她的。

  於是她不再客氣,撩袍上了馬車,在他對面坐下來,接著馬車駛動,被堵住的街道又恢復了通暢。

  她盯著藺蒼悠臉上的易容,含笑問道︰「藺公子是見不得人嗎?還是怕被債主討債?」藺蒼悠聽了悶笑,對她的嘲諷完全不以為意。

  「藍弟有所不知,太受姑娘家歡迎也是很苦惱的,我這是不得已,必須低調呀。」巫依雪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這人臉皮也夠厚的,拐個彎讚自己太英俊,早知道她就不問了。

  她打量馬車內部,車內十分寬敞,乾淨而講究,還附有茶几和茶具,車邊也做了幾櫃,可以擺放物品,十分享受。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

  藺蒼悠笑得神秘。「你化成了灰,我都認得。」這話若是讓其他姑娘聽了,肯定會心花怒放,但巫依雪可不是一般的姑娘。

  她的語氣冷了下來。「藺公子到底有什麼目的?不要賣關子。」

  「藍弟莫惱,藺某只是……自從見到藍弟後,我發現自己竟一直忘不了你。」巫依雪聽了不禁傻眼,驚恐地瞪著他。不會吧?難道這家伙竟是斷袖?

  「承蒙藺公子瞧得起,可惜小弟我沒這個癖好。」她趕忙直接拒絕。

  「藍弟好生殘忍。」藺蒼悠一臉失望,眼神有些哀傷。

  「不說明白,給人留著希望才最殘忍,長痛不如短痛,我這是為你好。」藺蒼悠低下頭,把玩著手中的玉骨桃花扇,低垂的睫毛如扇。

  「可我心繫藍弟,第一次見到藍弟時,便難以忘懷。唉,怎麼辦呢?」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巫依雪覺得頭大,眼皮猛跳,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這事不對勁,直覺告訴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裡。

  「你讓我想想,我改日給你答復。」她低下頭,故作猶豫,同時感覺到藺蒼悠正抬頭盯著她。

  「改日是什麼時候?」

  「三日後。」她隨意說了個天數,心想回去得問問巫嵐,她的易容術是怎麼被瞧出破綻的?

  這事太詭異了。

  藺蒼悠輕聲嘆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巫依雪當他是同意了,便說道︰「把馬車停下吧,我還有事。」

  「藍弟想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快停下,不然我跳車了。」她堅持。

  藺蒼悠卻是勾唇一笑。「若我說不呢?」巫依雪沉下臉,不等他開口,她就要去掀車簾跳下去,不過她才一有動作,坐在對面的藺蒼悠也動了。他出手去抓她,她正想回擊,卻赫然發現自己使不上力氣,手臂被他一抓,人就入了他懷裡。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心生懼意,感到全身一軟,使不出力氣來。

  「別擔心,只是軟骨香罷了,不傷身的。」他輕笑安撫,嗓音依然溫柔,好似痴情人。

  她心頭一驚。焚香?她沒聞到呀,這時她瞧見桌几上的茶杯,熱茶正冒著熱氣,立刻恍然大悟——原來是茶!

  藺蒼悠一手摟著她,將她鉗制在他的腿上,另一手摸向她的臉,撕下她的易容面具,接著又拿起布巾沾了水,輕輕在她臉上擦拭。

  巫依雪心頭震驚,原來打從一開始藺蒼悠就懷疑她了,卻不急著揭穿她,而是一步一步來,才會讓她今日輕易著了他的道。

  將她臉上的易容妝卸去後,藺蒼悠瞧了好一會兒,眸中有著驚訝,唇邊的笑容卻逐漸擴大。

  「果然是你,巫依雪。」在閻羅崖初見她時,他的確被她的美貌所驚艷,不過她說話時的性子,才是讓他印象深刻的原因。

  之後在城中遇見她,雖只是一瞥,他卻覺得她眼熟,而他心思縝密,一旦起疑,必會查出真相,最高明的易容術不只是改變外貌,連同說話的樣子和語氣也必須一起改變,行為要符合所扮的角色。一般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是練到像藺蒼悠這樣六識敏銳的高手,一個小細節都能引起他的懷疑。

  巫依雪雖然心頭吃驚不已,但她更想知道他是如何起疑的?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她又問了一次,顯然是心有不甘。

  藺蒼悠笑道︰「第一次偶遇,你向我騙了一百五十兩銀子時。」

  「大不了我還你,還有,是一百兩,五十兩是你自己多給的,不算。」藺蒼悠身子忍不住顫抖,悶聲而笑,這時候還能說笑,這女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那銀票上頭,撒了追蹤香。」這才是他要給的答案。

  巫依雪瞪大眼,心中又是恍悟又是懊悔,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銀子不能亂貪呀,詐騙不成,被倒被詐騙。

  「你很聰明,利用我七弟的事來瞞騙我,我的確相信了,但我這人做事習慣留個心眼,把銀票給你的同時,我也撒了追蹤香,所以不管你易容成什麼樣子我都幫得。那銀票你還帶在身上對吧?」巫依雪眼角抖了抖,他還真說對了。

  「你就算沒帶銀票在身上,也沾染了那香氣,那是我藺家獨門的香術,外人是聞不出,也不易察覺的。」這追蹤香自有他藺家的獨門追蹤法。

  見她咬著唇,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藺蒼悠笑意更深了。其實他沒告訴她的是,那一日當她落崖時,他唏噓不已,甚為遺憾,如今知道她還活著,他甚是欣慰哪,而現在,她終於落入自己手中了。

  他這人不喜歡貿然出手,一旦出手,便要成功。

  「你要殺我?」大事未成,她竟要成為刀下亡魂了,她不甘心。

  「殺你?不,怎麼會呢,世人雖說你是妖女,但我知道你不是。」也抬眼看他,面露疑惑。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打算殺她?

  「你才十六歲,沒出過江湖,當谷主不過幾個月罷了,這江湖上,比你壞的惡人還多了去,我不會善惡不分的。」巫依雪很想用力點頭,總算有個明是非的,看來這姓藺的還不賴嘛,知道她的委屈,但是她身子軟得連點頭都沒辦法。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抓我?」她疑惑地問道。

  藺蒼悠不答,反而讓笑道︰「你的易容術比上次進步多了,不過還是瞞不過本公子的法眼。」他說話時,手指還輕點她的鼻尖,這曖昧的舉止惹得她很不滿,怒瞪著他。

  「別動手動腳的。」她嫌棄道。

  呵,這丫頭脾氣不小呢,他不以為意,反倒將她摟得更緊了,嘴裡對車夫命令——「回府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2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2:35 PM 編輯

第九章

  藺蒼悠將巫依雪帶回府裡,將她抱進屋中,而當他這麼做時,四周的手下都看在眼中,卻沒人覺得驚訝,仿佛沒見到似的。

  此時巫依雪只覺得全身無力,動彈不得,她功夫本就只剩不到一成,這下子中了那不知名的茶香,連自個兒逼毒的功夫都沒有。

  她不禁暗自後悔,她當初應該要努力練武的。

  由於她此時穿的還是男子的衣袍,梳的是男人髻,因此進屋後,藺蒼悠便命令四名婢女先為她梳洗更衣。

  巫依雪動不了,只能任由四名婢女卸下她的衣衫,她心裡頭生氣,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被人扒衣服了!

  婢女將她扶進浴房,她見到浴池水上漂著一堆花瓣,更不高興了。

  「我不要花瓣。」她抗議,她最討厭身上一堆花香了。

  萬花谷最不缺的就是花,每年到了春季,百花齊放,那香味濃郁得讓她直打噴涕,看到都怕,而且花香會招來蜜蜂,嗡嗡地很擾人,所以谷中就只有她住的院子裡不種花,只種樹和草。

  但婢女並沒有把花瓣撤去,因為她們是奉公子之命,只聽公子的,所以她的抗議無效。

  沐浴後,婢女們幫巫依雪換上準備好的衣裳,將她的頭發梳理成姑娘的髮式,從頭到腳打理得乾乾淨淨。

  巫依雪已經許久沒做姑娘打扮,也好久沒穿這麼漂亮的衣裳了,從婢女們驚艷的目光中,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十分好看,她不禁愁了,要是藺蒼悠看到她,見色起意怎麼辦?

  當藺蒼悠進屋時,見到的便是西施顰眉的大美人。美人如仙,出塵不染,可是那張眉頭緊擰又怒瞪的小臉,總讓人忍不住莞爾失笑。

  他俊美之名滿天下,還沒遇過一個姑娘家會對他擺臭臉,不過他對她本就有好感,自是覺得她生氣的樣子也無損她的美,反而別有一番韻味。

  藺蒼悠微笑向她走去,將折扇置在她的下顎,將她的臉輕輕抬起來,恣意欣賞。

  這雙黑白分明的美眸,瞪人時特別湛亮,那緊擰的眉頭還帶著嫌棄呢!不過被她嫌棄,他卻不生氣,反倒感到好笑。

  這樣的女子,豈會是妖女?受制於他,卻連乘機對他逢迎獻媚都不懂。

  他坐到她身旁,將她摟抱過來,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這時候你該乘機想想怎麼討好我,而不是對我橫眉豎眼的。」

  「先把我身上的鬼藥解了,我再考慮討好你。」他被這話逗笑了,笑完後又道︰「你的功夫怎麼變差了?連這種軟骨香都解不了?」他說話時也順道握住她的脈門,欲探她的功力,發現她丹田內虛,難道是落崖時受了傷?看來他安排四名武功高強的婢女在她身邊守著,是多此一舉了。

  「你掉下懸崖怎麼沒死?」他又問。

  「就是因為掉下懸崖,花了太多功夫救自己,所以功力才變少的。」

  「的確,掉下萬丈深崖卻能活著,可見功力非凡,這點倒是讓藺某十分佩服。」她本是隨口胡謅,想不到他卻信了?那她再繼續胡謅看看。

  「你最好盡快放了我,不然等我的人馬尋來,你藺大俠武功高不怕,但你藺家卻會遭殃。」藺蒼悠邊嘆氣邊搖頭。「傻丫頭,我本可早點抓你,卻按兵不動,就是要先派人暗中查探,我派出去的人說你身邊只有四位手下,我想應該就是那四位護法吧,除了他們四人,再無其他人了。」巫依雪陰沉地笑了。「你確定嗎?到時可別怪我沒有先警告你喔。」就算她只有四名手下,也不能傻傻地承認。師父說過,身為谷主,不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高深莫測,永遠別讓對手知道你在想什麼,就算裝神弄鬼也要堅持下去。

  果然,藺蒼悠收起笑容,有些狐疑,似是不確定,但隨即又抿出微笑,伸手摸向她的臉蛋。

  巫依雪神色一僵,他想幹什麼?

  「依雪,嫁我可好?」什麼?她瞪大眼,他怎會突然跟她談婚嫁之事?他在打什麼主意?

  「跟你說個心底話,我挺中意你,你若肯嫁我,我願助你復興萬花谷。」巫依雪直直地盯著他,倘若藺蒼悠想用美男計,那麼他這個秋波可傳送失敗了,因為她自幼一起練武的伙伴,男的俊、女的美,只因師父收徒弟向來愛收長得漂亮的,其次就是師父要他們習慣美貌,因為美貌就像毒藥一樣,每天吃一點毒藥,久了就能百毒不侵。

  她回憶著師父在告訴她武林各大門派和高手的消息時,給藺蒼悠的評語——人不可貌相,此人貌比潘安,卻心如狡狐。

  巫依雪兀自沉思著,大概是她沉默太久,藺蒼悠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對牛彈琴,無處著手。這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姑娘罷了,他不信自己拿捏不了她,於是他決定給她一些誘因。

  「你難道不想復興萬花谷?」此話一出,果然見她目光亮了下。

  「你有何目的?」她問。

  就知道她有興趣。他笑道︰「我這麼說吧,你可知各大門派為何突然聯合起來進攻萬花谷?」

  「知道,打著鏟除邪教的旗子來光明正大地欺負人。」她說得太直白,讓藺蒼悠臉上的微笑差點繃不住,有些啼笑皆非,不得不說,這丫頭看似天真,但說的話卻是挺有見地的。

  「其實你說的也對,若真要鏟除邪教,何須等到今日才發難,各大門派聯合攻山,的確另有目的,萬花谷之所以遭到攻擊,是因為鬼谷山中藏了寶藏。」寶藏?巫依雪愣住,她直覺藺蒼悠並不是在說笑,而是在告訴她一件事實,一個武林中的大秘密。她神情變得嚴肅,很認真地聽著。

  藺蒼悠見她一雙漂亮靈動的美眸睜得更大,那好奇的模樣莫名地搔得他心癢,本來還想賣個關子逗逗她,但在她如此期待的眼神下,他便大方地直接告訴她一個驚人的秘密。

  「萬花谷所在的那座山,其實是一座鐵礦山。」巫依雪的確震驚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萬花谷有鐵礦?她從來沒聽過,師父也不曾告訴過她。

  自古以來,鐵礦就是歷朝歷代重要的命脈和財源,因為鐵器可是制造兵器的材料,小自民間、各門各派,大至朝廷軍隊,都需要鐵器,只要掌握了鐵礦的生產,就等於掌握了制造兵器的源頭。

  只是鐵器的主要買賣一直都是由朝廷掌控,因此民間私人的鐵器營運,才會成為大戶人家和各大門派爭相奪取的目標。

  這就是各大門派聯合起來攻打萬花谷的原因?無怪乎有朝廷人馬介入,恐怕這個秘密連師父也不知道。

  藺蒼悠看她擰緊秀眉,陷入沉思,那表情豐富而迷人,他徑自欣賞著,也不打擾她。

  過了好一會兒,巫依雪嘆了口氣。「萬花谷是懷璧其罪呀……」

  「不錯,你我聯姻之後,我便傾盡家族和江湖所有人脈及力量,與各大門派談條件,一來保住萬花谷,不再受各門派的追殺,二來咱們兩大人馬結合,亦可壯大勢力,豈不兩全其美。」巫依雪不禁狐疑地問道︰「娶一個妖女,你不怕一世英名盡毀?」藺蒼悠笑了。「我說過,你一個初出江湖的女子,沒做過壞事,哪是妖女?不過是江湖謠傳罷了,我有辦法將你的名聲扳正。」

  「朝廷呢?你不怕?」連皇上也要抓她呢,她不信他能對付朝廷,那可是皇權,不是門派。

  「放心,我在朝廷裡有人脈。」他笑得一臉神秘。

  巫依雪恍然大悟,原來他連朝廷的人都搭上了,難怪會如此胸有成足。她仔細思忖,現在她處在不利的地位,不適合拒絕他,卻也不能答應,只好先拖著。

  她藉故思考了下,然後語帶猶豫地說︰「我需要時間考慮考慮。」果然,她這麼一說,他目光就亮了。

  「行。」她想了想又說︰「我一個人決定不行,還得跟谷中的人商量商量。」

  「可,他們在哪?我立即邀他們前來一敘。」

  「他們對你們有戒心,不會來的,我去找他們,再給你消息。」藺蒼悠本來要答應,不過話到嘴邊便停住了,他看著她,突然了悟地笑了。

  「不妥,這事只要你答應便成,其他商量的事,我來辦。」哼!狡猾!

  巫依雪心下暗罵,姓藺的沒上當,不肯放她走,她此計使不成,很不高興。

  「你若有誠意,就放了我,軟禁我不放,還談什麼聯姻?要我如何相信你?我的谷民又如何相信你們的人?」見她生氣,他笑著輕聲哄道︰「依雪莫怪我,不是我不放你走,而是我既有這心思,別人亦有。若是你落到他人手上,你該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般君子,江湖險惡,為了達到目的,很多人會不擇手段得到你,你難道願意落到那些人手上?我這也是為了保護你。」巫依雪依然眉頭緊蹙,一副不甘心的模樣,既不答應,也不回應他。

  藺蒼悠失笑,他本是想哄她答應,見她生悶氣,反倒想討好她,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多了些寵溺。

  「你仔細想想,就知道我說的話不假,我不逼你,不過為了你好,也為了你的谷民好,你得盡快做決定。」她垂下眼簾不說話,幸好藺蒼悠為了表現君子風度,大概也是為了討好她,所以沒再逼她,讓她鬆了口氣。

  既然這事談不成,她便來談第二件事。

  「你不放了我,但總該讓我活動吧?我現在像個木偶一樣不能動,很不高興。」藺蒼悠點點頭。「這個當然行。」他拿出一罐瓶子,放在她鼻下讓她聞,不一會兒,她便能動了。

  她立刻從藺蒼悠的腿上站起來,走到離他四、五步遠的地方,捏捏自己的手腕,活動一下筋骨。

  唉,四肢不能活動,像個木偶般任人宰割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藺蒼悠見她一恢復自由,便立刻迫不及待地離開他,還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著實令他好氣又好笑,也很不是滋味。

  在他懷裡感覺就這麼不好嗎?瞧她一副嫌棄樣,他就不信憑自己的條件還不能讓她動心,不過這事不急,急了反而沒意思,他相信只要她在自己手上,遲早會答應的。

  待藺蒼悠走了之後,巫依雪開始在屋內踱步思考。

  她沒回去客棧,四大護法肯定急壞了,不過擅長追蹤的巫姜一定會找到她,她只要想辦法給巫姜一點消息就行了。

  幸好這事情不難,藺蒼悠既然想討好她,自不會為難她。他待她如上賓,吃穿用度都給她最好的,還吩咐府中所有人不可刁難她,要好好服侍她。只是她在府中可以任意走動,卻不能走出藺府。

  她想到藺蒼悠試探過她的功力,知道她現在功力大失,對她放鬆了戒心,她剛好可以利用這一點。

  她觀察過,所有關於她的事,全都必須由服侍她的四位婢女經手,絕不假手他人,這一定也是藺蒼悠的命令。

  「這東湖城裡,哪裡的荷花糕最有名?」她問向四名負責服侍她的婢女。

  「巫姑娘想吃荷花糕?」回答她的婢女叫詩兒。

  「是啊,可買得到?」她問。

  另一名婢女詞兒說道︰「姑娘問對了,此時正是東湖城荷花盛開的季節,這荷花糕可是東湖城的名產,其中最有名的就數城西的羅大娘糕餅鋪了。」巫依雪目光大亮,一臉心動地催促。「那去幫我買兩個回來吃吃看吧。」

  「好的,奴婢這就去幫姑娘買回來。」詩兒說道。

  「好,你快去,我現在就想吃。」能讓姑娘開心,她們自然樂於去做,公子交代了,只要她們侍候姑娘開心,就有重賞,詩兒立刻動身出門。

  詩兒才剛踏出院子,正好遇上前來的藺蒼悠,她見到公子,立即上前福身拜見。

  「公子。」

  「去哪?」

  「巫姑娘想吃荷花糕,奴婢去幫她買回來。」

  「喔?既如此,去吧。」

  「是,公子。」藺蒼悠原本要進屋,臨時想起什麼,又叫住詩兒。

  「慢著。」

  「公子有何吩咐?」詩兒又忙折回來請示。

  「她除了說要吃荷花糕,還有沒有說別的?」

  詩兒明白公子的意思,立刻回稟。「巫姑娘說想吃荷花糕,詞兒聽了便建議她嘗嘗城西羅大娘糕餅鋪的荷花糕,姑娘這才遣奴婢去買。」話裡的意思很明白,巫姑娘只說要吃荷花糕,而地點是詞兒建議的,若是巫姑娘自己提出買荷花糕的地點,那就有得懷疑了。

  藺蒼悠行事縝密,容不得出一點差錯,每日都要四名婢女將巫依雪的一言一行向他稟報,聽詩兒這話,似乎沒什麼疑點,便點頭讓她去了。

  他進了屋,三名婢女見到他,忙上前福身見禮。

  藺蒼悠手一揮,三名婢女便識趣的退下,他來到巫依雪身邊,見她正在案前作畫。

  自從把她軟禁在府裡,她不哭不鬧,有吃就吃、有喝就喝,睡也睡得好,平日不是看書就是畫畫。

  她作畫也逗趣,不是畫在紙上,而是喜歡畫在別的地方,前天她畫在手帕上,昨日畫在葫蘆上,今日則在扇面上作畫。

  「喜歡畫畫?」他問。

  「打發時間嘍。」她說得漫不經心,目光卻專注在作畫上,一筆一勾勒,畫得極其專注。

  藺蒼悠也不急,在一旁等著。

  這是一幅花鳥圖,畫好後,她滿意地欣賞自己的畫工,為了讓墨汁快點乾,還輕輕吹了吹,接著放到一旁晾乾,而後站起身,改坐到另一邊的軟榻上,拿起一本書來看。

  藺蒼悠也跟著她坐到榻旁,低頭問道︰「已經過了五日,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必須和谷中長老們商談。」她還是那句話,沒看他,目光放在書上。

  「我不能放你出去。」他也還是那句話。

  「那我也無法回答你。」她正要翻開下一頁,握著書冊的手卻被一隻大掌按住,惹得她轉頭看他,秀眉微擰,想把手抽出來,卻被他握得更緊。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柔荑,把臉移近,在她耳旁低聲道︰「嫁給我,我不但能護著你,也能護你的谷民,你又何必這麼固執呢?」她不言語,只是倔強地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兩人就這麼對望著。

  很少有女人禁得起他的凝視,這女子卻固執得與他四目對峙,甚至目光冰冷,帶著不服輸的挑釁。

  瞧見她眼中的冷淡,藺蒼悠也收起了笑,眸光轉深,如同獵人盯著獵物一般的銳利,他把臉移近,就快踫上她的唇。

  這距離太危險,巫依雪立刻投降,低下頭,逃開他那熾人的逼視。

  「你說過不會勉強我,會等我願意的時候。」她的語氣帶著委屈。

  藺蒼悠停住,兩人的氣息止於方寸之間,只稍再往前,便能吻上她的唇。他一方面滿意於她的服輸,一方面又遺憾,她若是堅持下去多好,那麼他就能嘗嘗她的味道——如果他想要,她是無法抵抗的,可是他的驕傲不允許他用威逼的方式得到她。

  他安慰自己,有點難度才能增添情趣,更何況他什麼姑娘沒見過,巫依雪在他眼中,是個有點小固執,卻對男女情事很生嫩的女子,他會慢慢地收服她。

  親不到佳人,親親手也好,他把柔荑放在唇邊,印上一吻,然後在她耳畔低啞道︰「狡猾的小東西,這次饒了你,下次別故意激我。」巫依雪繼續裝弱,心想好女不跟男鬥,贏了沒賞金,輸了沒清白,這種事女人都是吃虧的,她沒事給自己找碴做啥?

  這時候有手下在門外說有要事稟報,藺蒼悠便放過她,在走出屋子前,他瞧了案桌那扇子一眼,便隨手拾起,對她道︰「這把扇子畫得好,就當送我了。」巫依雪立刻轉頭瞪他,一臉的不情願,他見了一笑,拿了扇子就走。

  待他走後,巫依雪卻一改神色,揚起一抹得逞的笑,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低罵道︰「笨蛋,我還怕你不拿走呢。」他拿走正好遂了她的意,她故意不畫在紙上,而是畫在手絹上、荷包上、扇面上,只因那些東西都是可以讓人帶出府的,只要四大護法看到她畫的圖,便會認出那暗藏在其中的記號,因為那記號只有四大護法才認得出來。

  她把手絹給了出去買荷花糕的詩兒、把荷包給了詞兒,現在又把扇子給了藺蒼悠,現在只祈求四大護法能看到她畫的記號,循線找來,把她救出去。

  藺蒼悠不得不離開巫依雪的屋子,停止與佳人打情罵俏的機會,只因為藺家長老急急派人來通知他,七弟在外頭又惹事了,且這次麻煩大了,因為七弟惹上的是京城來的崔少爺,據說兩人一言不合,七弟把對方的腿打斷,事情鬧大後才知道對方來頭不小,人家的老爹可是朝廷二品大官。

  藺蒼悠沉著臉,心裡把這個七弟罵了好幾遍,老是給他生事,事關東湖藺家的名聲,誰人不好惹,偏偏惹上了官家子弟,得由他出面來擺平。

  雖說他在朝廷也有人脈,但不是給這個敗家子來擦屁股用的,他下定決心,這次若擺平了,絕不能只打幾下板子或跪祠堂就了事,無論如何也要說動藺家長老們同意把七弟送去漠北軍營磨練不可。

  他匆匆坐馬車趕到出事的酒樓,酒樓門前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藺蒼悠再次咒罵七弟,可等到下了馬車,他立時收起陰冷的神情,換上了迷人的微笑,舉手投足無不風流瀟灑,風度翩翩的往酒樓走去。

  圍觀百姓一見到他,立刻主動讓開一條路,姑娘家更是驚呼連連,畢竟名列當今江湖三大美男子的藺蒼悠,也不是時時能見到的。

  藺蒼悠見到眾人,一路不疾不徐地向各位父老鄉親微笑打招呼,絲毫沒有一點架子,難怪江湖上公認三大美男中就數他藺蒼悠最親民了。

  跨進酒樓門檻後,藺蒼悠笑容不變,嘴上卻低聲對身邊心腹丟了句命令。

  「清場。」命令一出,心腹立刻轉身領著其他五名手下將酒樓掌櫃找來,給他些銀子,要他立刻把看熱鬧的閑雜人等請出去,然後將酒樓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不準任何人進來。

  當手下在趕人時,藺蒼悠繼續步履悠閑地往樓上走去,而在樓上焦急等待的藺家人一看到他,立刻急急迎過去。

  「大哥。」藺家三弟一見到大哥,如同見到救星。

  藺蒼悠收起笑容,神色冷凝地開口。「人呢?」

  「七弟在房裡頭,被官差扣押著。」藺蒼悠冷哼一聲,收起折扇,負手往房內走去,一旁的藺家三弟一邊擦著冷汗,一邊為他推開門。

  藺蒼悠一進房,意外地見到了一張熟面孔。

  「邢大人?」邢覆雨坐在椅子上,身旁站著一排侍衛,見到藺蒼悠,他起身朝他拱手。「藺大俠。」他雖是官,對藺蒼悠行的卻是江湖禮節。

  藺蒼悠立刻回禮。「不敢。邢大人怎會在此?」

  「崔大人派人遞書與我,說他兒子被人打傷,要我幫忙查辦此事。」藺蒼悠心裡再度把七弟給剁了好幾刀,而那個只會闖禍的笨七弟,此刻正跪在地上被一名官差押著,見到他來,還打了一個冷顫,連看他都不敢。

  「此人與藺大俠的關係是?」

  「不瞞邢大人,這人是在下的七弟,在下實在慚愧,既然邢大人要辦此案,在下便全權交由大人處置,該殺該打,全聽大人的,在下絕不置一詞。」此話一出,一旁的藺家人都驚訝地看向藺蒼悠,而跪在地上的藺家老七,更是嚇得顫抖。

  該殺該打絕不置一詞?這這這——不等於是不救他了?

  其實藺蒼悠原本是要救七弟的,看是要花銀子還是打通關都無妨,可是一見到偵辦此案的人是邢覆雨,他立刻改變了主意。

  邢覆雨辦案可是不留情面的,該怎麼做全依法處置,與其拉下臉求他,不如放手一搏,剩下的就看七弟自己的造化了。

  邢覆雨本就打算依法辦理此案,藺家老七打傷的人是崔大人的獨生子,崔大人是二品官員,又派人遞書給他,他只得繞道來此,依法速速辦理。不過當他看到藺蒼悠打開的扇子時,不由得一怔,但很快的,他又收起了神色。

  「藺大俠言重了,這件事不過是兩人酒喝多了,起了口角,一時衝動之下,下手才重了些,但並未傷筋動骨,要圓過去也不是沒辦法。」腿都打斷了,還沒傷筋動骨?藺蒼悠面露疑惑,但看到邢覆雨的笑容後,他面上又轉為詫異。難不成他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想藉此賣個人情與自己交好?

  邢覆雨是皇上重用之人,又有江湖聲譽,於公於私,與之結交都有好處,能夠不與之為敵,那是最好的。

  藺蒼悠也回以熱情的微笑。「在下素來仰慕邢大人之名,卻始終沒機會與大人結交,不知今日在下有沒有這個榮幸,與邢大人共飲一杯?」

  「藺兄客氣了,不必稱呼我大人,叫我邢兄便行了,我雖身在官場,但是面對江湖朋友,亦是不拘小節。」藺蒼悠欣喜之至,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邢兄,有勞了。」

  「哪裡,藺兄,請。」本是一樁得罪京官重臣的大案子,到了兩人這裡,卻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案子,兩人都有結交之意,很有默契的另開一間廂房,打算共飲一杯,順便私下談談這案子該怎麼解決。

  邢覆雨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告訴藺蒼悠解決之法。既然打傷了人家一條腿,就還人家一條腿,所以必須把藺老七的一條腿打斷才行。

  腿打斷了,還可以療傷,總比送命的好。要知道對方是大官,一旦進了大牢,有的是方法在牢裡整治人犯,到時候可不是打斷一條腿這麼簡單的了。

  再來,大官都愛面子,把藺老七的腿打斷後,還要請名醫給崔公子醫治,再由藺家長老置辦重禮上門,給崔大人做足面子,人家有面子了,餘下才好擺平。

  聽完邢覆雨提議的辦法,藺蒼悠也欣然同意。打斷一條腿很簡單,由自己親自下手,不傷筋動骨,治個一年就能痊愈,也順道給七弟一個教訓,要他從此不敢再犯。

  事清談妥後,兩人推杯換盞地敬酒,開始聊些輕鬆的話題。

  邢覆雨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不經意地笑問道︰「藺兄這把扇子畫得挺好,不知在哪購得的?在下剛好要送人,也想買一把。」藺蒼悠聽了一笑,摸著扇骨,看似十分珍惜。

  「此扇為佳人所贈,外頭是買不到的。」

  「喔?原來是藺兄的紅粉知己所贈,不知是哪家姑娘的妙手丹青,竟能得到藺兄弟的垂青?」藺蒼悠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佳人難求,還說不準呢。」他輕描淡寫地帶過,沒點出對方是誰。

  邢覆雨也沒追問,話題一轉,便開始聊起其他事情,彷彿他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兩人都還有要事,並不是真的要把酒暢談,既然案子談妥,藺蒼悠便起身告辭,帶著藺家人和老七回府。

  邢覆雨命人送他出門,待門一關上,他收起笑容,從衣襟裡掏出掛在脖子上的紫玉牌,這正是巫依雪遺落的信物。

  自從她逃走後,他便將這塊紫玉牌繫上紅繩,掛在脖子上,時不時拿出來細看。

  握著掌中溫潤涼滑的紫玉,就好像握著她的人。那一日誤踫她胸前柔軟的觸感仿佛還留在掌中,並未隨著時日消褪,反倒更加深刻,烙在記憶裡。

  這塊紫玉牌他看了幾百遍,也摸了幾百遍,閉著眼都能描繪出上頭的紋路,更別說當他看到藺蒼悠扇面上的畫時,一眼就瞧出了那隱藏在畫中的圖案,是個古老的方言文字——「巫」。

  這「巫」字就藏在鳥的翅膀上,一般人只會以為那是鳥羽的紋路,除了他,因他擁有這塊紫玉牌,才能察覺出這紋路另有要意,也明白作畫之人是故意畫上去的。

  他知道她是要傳達某種訊息,但是她要傳達什麼?

  邢覆雨眯起眼,朝外頭命令。「蘇景!」聽到召喚,蘇景立刻進來。「大人。」

  「把人召集起來,今晚三更,夜探藺府。」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2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2:48 PM 編輯

第十章

  巫依雪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因為她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

  她坐起身,掀開床幔,看向黑暗處,心頭陡跳著。

  「詩兒。」她喚著婢女的名字。

  每晚就寢,四名婢女都會守在外廳,名為保護她,其實是看守她,除了藺蒼悠,無人能進來。

  她不大確定是不是有人在黑暗中盯著她,但她知道事情不對勁,因為通常她半夜醒來,四名婢女中便會有人立刻過來詢問她要什麼,可現在她喚了一聲,聲音雖不大,但足以讓婢女察覺,卻沒有人來。

  她輕握拳頭,心跳加速,猜測會不會是四大護法看到她在畫中留下的線索,所以潛進來救她了?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穿鞋,披上外衣,在黑暗中四處觀望,雖然看不到人,但也感受不到殺氣,這表示對方不會傷害她。

  倏地,感覺到身後有人襲來,她轉過身,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面目,就被點了穴道。

  她心中震驚,四大護法絕不會點她穴道,這人是誰?

  對方穿著黑衣,只露出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她能感覺到對方迫人的視線。這人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出屋子,她瞧見躺在地上的四名婢女,全都不醒人事。

  外頭有四個黑衣人圍在四周,護著他們離開,這些人似乎對這裡熟門熟路,早把路線安排好。才走到高牆旁,又有兩名黑衣人出來接應他們,他們落地無聲,行動迅速,一看便知是高手。

  巫依雪看不出對方的底,這人除了點她的穴道,並未傷害她,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這人抱她時的動作溫柔,似有維護之意。

  在她滿心疑惑下,她被帶上馬車,駛了一段路程後,馬車拐進一間宅子,停在院子裡。

  這人抱她下了車,穿過花園和回廊,又走過兩道拱門,最後來到一間屋子前,將她抱進屋內,然後將她輕放在床上。

  她坐在床榻上,雙目盯著對方,對方也看著她,似是知道她的疑惑,便將自己臉上的蒙面扯下,露出真面目。

  巫依雪怎麼猜都猜不到,劫她的人會是邢覆雨!

  震驚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除了呆呆地看著他,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當初在離去之前,她可是狠狠擺了他一道,他恐怕氣炸了吧?她一點也不指望他不記仇,現在自己又落入他手中,有什麼下場,她完全不敢想象。

  邢覆雨朝她伸出手,見她迅速閉上眼,一副怕被打的模樣,讓他的手倏地頓住,對她這反應感到好氣又好笑。

  她居然以為他會打她?在她心目中,他有這麼惡劣嗎?他沒好氣地伸手一點,解開她的穴道。

  巫依雪睜開眼,再次驚訝地看著他,眼裡有著戒備。

  「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你不必害怕。」是嗎?她眼中有欣喜,不過當他一坐在床上,她立刻反射性的移到床的另一頭,與他保持距離。

  邢覆雨見她對自己避如蛇蠍,更是沒好氣地說︰「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那可不一定!她臉上的表情這麼寫著。

  邢覆雨想要解釋,但突然想到白日時藺蒼悠說過的話,他說那扇子是佳人所贈,語氣裡充滿了憐意與曖昧……她被藺蒼悠抓去,不知道有沒有被佔了便宜?想到這裡,他心頭莫名升起一股妒火。

  他朝她移近,在她又要躲遠之前,硬是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

  「坐好。」迫於他的威勢,巫依雪只好坐正,心頭七上八下,這時又聽見他開口質問道︰「藺蒼悠抓你做什麼?」他質問人時,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勢,令她不自覺地老實回答。

  「他想娶我。」

  「你答應了?」不知為何,他周身傳來的煞氣更甚,陰沉的臉色更令她瑟縮了下。

  「你答應他了?」他再度逼問。

  「我怎麼可能答應他?」他這麼生氣幹麼?她不解,只覺得他散發出的威壓逼迫得自己渾身難受。

  她的回答令他身上的煞氣消減不少,她沒答應,就表示她並不喜歡藺蒼悠了,不過他倒是沒想到,藺蒼悠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巫依雪是江湖各派追殺的目標,更是皇上緝捕之人,在此情況下,藺蒼悠依然要娶她,難道他也喜歡上她了?

  不,藺蒼悠可不是痴情男子,這件事他得派人好好去查個清楚。

  巫依雪不知邢覆雨心中所想,心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對付自己?

  她本來還在冀望有人宋救她,可人是盼來了,卻不是她要的四大護法……只是奇怪了,他是怎麼找到她的?

  邢覆雨望著她,突然話鋒一轉,對她道︰「你可知我尋你很久了。」她當然知道他要抓她了,否則她何必逃得這麼辛苦,只是還來不及深思他話中涵義,突覺唇上一暖,邢覆雨毫無預警地親了她。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巫依雪霎時楞怔,等她意識到時,才驚覺他對自己做了什麼——他竟然親了她?

  她一陣驚怒,立刻甩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表達了她的憤怒,可是下一刻,他又親了她,這讓她始料未及。

  她再度甩去兩個耳光,而且是左右開弓,各一巴掌。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他氣得失控了,可這次失控的還有被他擾亂的呼吸和心跳。

  那三個巴掌邢覆雨都沒躲開,讓她打完後,他不依不撓,還要親她。

  巫依雪慌了,除了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招架不住,手掌再度往他臉上招呼去,誰知他還是沒躲,任她打得響亮,依然不驚不怒,就是要親她。

  巫依雪挫敗得只想逃,可他早將她困在雙臂間的一方天地裡,就算她往後躲,也只是做困獸之鬥,徒費力氣。

  他的鼻息欺近,她只好死命地用雙手抵住他的胸膛。

  邢覆雨不急不躁,任她又打又推的,適才被打紅的臉龐上還有兩道被她抓出的傷痕,不過他無動於衷,似是鐵了心,很有耐性地與她耗著、磨著。

  這樣的邢覆雨讓她怕了,打不走也推不開,像一張網,越纏越緊、越拒越慌,她終於紅了眼眶,哭了出來。

  邢覆雨見她哭得像個小女娃,不由得輕聲一嘆。「你哭什麼?被打的人可是我。」

  「你欺負人!」巫依雪哭得更凶,還毫無形象地哇哇大哭。

  「我就是親親你而已,哪是欺負你?」

  「你當我是誰,說親就親?哪有這道理!」

  「你的衣裳被我脫了兩回,看都看了、摸都摸了,你便是我的人了。」

  「我沒要你負責!」

  「但我想負責。」巫依雪哭聲乍止,驚訝地看著他。

  他說什麼?他想對她負責?這……這是在對她表明心意嗎?

  「你看看你,打不過就賴皮、輸了就哭,哪有大姑娘的樣子?當初是誰裝成六歲娃兒接近我的?白天進我的房,偎在我懷裡;晚上爬我的床,趴在我身上。我救了你的命,為你運功輸氣,結果被你回報一掌,差點走火入魔。我被你騙了那麼久,也沒真對你怎麼樣,你卻從背後偷襲我三次。你手疼,我幫你揉手;腳疼,我幫你揉腳,端茶遞水、餵飯喝湯,做牛做馬地背你上路,我全做過,而你呢?一逮著機會就拉一大群幫手來對付我,自己則逃之夭夭,我千里追來,還得費一番功夫把你從藺蒼悠手中救出來,我這麼勞心又勞力的,任你打、任你罵,處處讓著你,到底為了什麼?你難道還看不出來?」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長篇大論,說得不急不躁,字字清楚,每一句都戳中要點,不讓她閃躲逃避。

  巫依雪被他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只能呆愕地看著他。

  邢覆雨用指腹輕輕為她抹去淚水,見她聽得呆了,他心下失笑,眸光越發幽深,磁啞的嗓音也帶著誘人的蠱惑。

  「你沒什麼要說的?」巫依雪美眸閃著淚光,頰染羞臊,許久之後,終於吐了一句。

  「沒想到你也挺會記仇的……」邢覆雨真是服了她,他舉出這麼多例子,只是要讓她知道,他對她有多麼不同,她卻賴皮說他記仇?

  可這個賴皮的小女人卻令他恨不起來,千里尋她只因為捨不得放手。

  她逃了,也順帶將他的心帶走了。

  其實巫依雪並非對他無動於衷,她只是將這份情緒隱藏得很好。

  她只有在面對他時,才會不自覺像個孩子一樣耍脾氣,對他任性撒嬌。剛才被他親了,她也不是真的生氣,而是心慌意亂,所以她只能打他、推拒他,似乎只有這麼做,才能保護自己,因為她怕,怕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陷落。

  邢覆雨一路追到青湖城,好不容易逮到她,豈會就此放手?在她逃走後,他也明白了,這回自己是栽在她手上,吻她雖是一時情難自禁,卻也是他的決心。

  適才他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讓她明白,他可以寵她、哄她,讓她恣意任性,就是不準她再逃避。於是他低下頭,再度攫住她的唇,這回不只是踫踫嘴唇那麼簡單,而是滑入火舌,抵死纏綿的深吻。

  巫依雪掙扎無效,終是被他攻破了心防,棄械投降。

  她閉上眼,感受他的深情霸道。火舌灼人,燒得豈止是她的紅頰嫩唇,還有她輕悸顫動的芳心。

  他的吻激情綿長,好似千潮浪襲來,直吻得她紅唇腫脹,快呼吸不過來,而他似乎還不滿足,大掌扶上她的後腦,似要加深這個吻,一償新仇舊帳。

  她被他吻得昏昏沉沉,早已不知天南地北,而刑覆雨好不容易一親芳澤,只想好好與佳人耳鬢廝磨,不想放開,偏偏此時有人打斷他的好事。

  「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蘇景在門外求見,語氣匆忙,似乎是急事。

  「說吧,什麼事?」邢覆雨直接開口,並未避諱巫依雪,就像以往那樣,從來不瞞著她。

  「藺蒼悠帶了大匹人馬找上門來了。」邢覆雨頓住,終於放過她的唇,轉頭望向門外,眸中染了戾氣。

  他才剛把她帶回來,藺蒼悠就找來了?他今夜帶去的人可都是高手,行事縝密,不會留下痕跡,藺蒼悠是如何知道的?

  巫依雪也回過神來,藺蒼悠這麼快就找來也令她詫異,但隨即想到什麼,當下恍悟。

  「他來做什麼?」邢覆雨沉聲質問,或許姓藺的是為了別的事。

  「藺蒼悠說,他是來接巫姑娘的。」蘇景回稟。

  竟然真是為了依雪?邢覆雨擰眉,神色墓沉重。他還真是小瞧了藺蒼悠,居然這麼快就查出來,突然,他想到什麼,立刻轉頭看向巫依雪。

  她臉蛋如春水芙蓉,嬌羞動人,紅腫的唇瓣是他的傑作,只可惜現在不是與佳人溫存的好時機,這姓藺的比他想像得還要狡猾,他肯定是在依雪身上動了什麼手腳。邢覆雨盯著巫依雪,那眼神閃爍著獵人般的光芒,似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一觸及到他眼裡赤裸裸的銳芒,巫依雪腦中警鈴大作,不用問也知道他要做什麼,她立刻像隻炸毛的貓兒,威脅地警告他。

  「你要是敢再脫我衣裳,我這輩子絕對不原諒你!」邢覆雨立刻好言好語地哄著她。「瞧你說的什麼話,我哪是這種人,別想歪了。」雖然他的確很想脫她的衣裳從頭檢查到腳,看看她身上到底哪裡被動了手腳,可惜他不能,因為這絕對會惹毛她,他好不容易才哄住她,可不能壞事。

  「我是要問你,你可知道他在你身上動了什麼手腳?」聽他不是那個意思,巫依雪這才放下心來,也端起了肅容。「他在我身上下了一種追蹤香。」她將自己被藺蒼悠抓住的過程說了個大概,邢覆雨聽完後恍悟,難怪藺蒼悠能這麼快就尋來。

  此時又有一名手下來報。「大人,咱們的人在前頭擋著,但是藺蒼悠帶來的人馬是咱們的三倍,咱們恐怕擋不住。」邢覆雨沉下臉色,眼眸閃著銳芒,冷哼道︰「他這是有恃無恐,跟本官對上了。」不過稍一思忖,他便明白藺蒼悠為何敢上門要人,而不怕得罪自己。

  據他的密探回報,藺蒼悠結交上了三王爺,三王爺乃皇後嫡出,背景夠硬,自然不怕跟自己對上。

  且自己對巫依雪有了私心,想護著她,可這等於是違抗皇命,因此他必須秘密行事,另做打算,絕不能讓皇上知道自己已經抓到巫依雪。而藺蒼悠敢上門來要人,便是衝著這一點。

  這個藺蒼悠果然不簡單,光是從自己隱瞞身分、趁夜劫人的行動來判斷,就猜到了自己另有私心,不想昭告世人。

  既然她身上已經被下了追蹤香,就算把她藏起來也沒用,看來唯今之許,只有一個辦法——「不用攔,招呼藺公子到廳上,本官隨後就到。」

  「是。」手下聽命而去。

  巫依雪不禁也擔憂起來,就不知邢覆雨有沒有辦法擋得住他?

  邢覆雨瞧見她眼中的擔憂,甚是高興,心想這丫頭總算是懂得為他擔心了。

  「別擔心,我會護著你,一切有我。」他堅定的保證讓她聽了心頭一鬆,但隨即又聽他說道︰「不過,得暫時委屈你一會兒了。」她正疑惑著,還來不及細問,便突然感到全身力量一抽。她睜大眼瞪著他,張著嘴,卻沒力氣說出一個字,因為她體內殘餘的內力,正被他放在背上的掌心快速吸去。

  她知道他想幹麼了,不由得心下咒罵——邢覆雨,你這個王八蛋!

  藺蒼悠帶來的人馬已將這處宅院四周團團圍住,他知道巫依雪就在這裡。

  好個邢覆雨,竟然不聲不響地劫走他的人!,只是他想不透,他把巫依雪藏得如此縝密,府內都是他訓練出來的人,不可能把這秘密洩漏出去,邢覆雨是如何得知的?

  不過他想破頭,也想不到這個秘密就是他自己透露出去的。

  無論如何,他今夜一定要把巫依雪帶走,邢覆雨沒有直接登堂入室來向自己要人,就證明對方不想把劫走巫依雪這件事洩漏出去,這也是他敢上門來要人的原因。

  藺蒼悠神態自若地坐在廳堂的椅子上,輕搖折扇,無時無刻都流露出一股儒雅從容的風範,而他身邊帶來的死士則與邢覆雨的手下對峙著,雙方都繃緊神經,刀劍相對,一觸即發。

  不一會兒,邢覆雨負手從內堂走出來,他望著悠閑坐在那兒的藺蒼悠,勾唇淺笑道︰「不知藺兄深夜造訪,有何要事?」藺蒼悠收起扇子,站起來朝他拱手。「邢兄,在下唐突叨擾了,還請邢兄莫怪,實在是事態緊急,在下不得不驚擾府上,還請邢兄把人還給在下。」邢覆雨擰眉。「還給你?什麼人?藺兄這話是什麼意思?」見邢覆雨裝傻,藺蒼悠也不意外,更不怕指名道姓,便把事情攤開來說。

  「邢大人也莫裝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還請大人把巫依雪還給在下。」邢覆雨目光轉為銳利。「你窩藏妖女?還知道她的下落?」

  「巫依雪並非妖女,她是被人陷害的,在下正在替她討公道,而大人明明有皇命在身,卻暗中劫走她,才是意圖窩藏她。」

  「哼!原來藺公子是認定本官藏了妖女,你有何證據?」

  「要證據很簡單,大人讓我搜府,搜到人,便是證據。」巫依雪身上有他藺家的追蹤香,就算對方把人藏在地下密室,他藺蒼悠也可以將這裡每一寸土地給掘了,把人找出來。

  邢覆雨冷笑道︰「好,本官倒要看看你能搜出什麼,請吧。」藺蒼悠見他這麼容易就答應,彷彿有十足的把握,心下冷笑,等自己搜到人後,邢覆雨的表情會有多精彩,他可是很期待的。

  藺蒼悠直接帶著人往內院去,邢覆雨見他毫不猶豫地就朝巫依雪所在的屋子走去,眼神微眯了起來,心想這個追蹤香可真厲害,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辦到的?連他都聞不出來。

  當藺蒼悠來到巫依雪所在的屋前,正要推門而入,卻被邢覆雨阻止。

  「慢著!」藺蒼悠手一頓,見邢覆雨色變,更加篤定人就在裡頭,立即推門而入,硬闖進屋。

  一進門,他本以為會看到巫依雪,不料當他把床幔掀開時,見到的是一個六歲的女娃兒。

  藺蒼悠意外的看著她,而小女娃兒也呆看著他,不一會兒便大哭起來,一副被嚇到的模樣。

  藺蒼悠愣住了,尚未回神,後頭趕來的邢覆雨已經上前將小女娃抱起來,溫柔地哄道︰「不哭、不哭,叔叔在這裡,別怕。」藺蒼悠不敢置信,他本是胸有成竹,沒想到卻撲了空,他到處看著,這屋裡頭除了小女娃外,並沒有別人。

  他不信,又在屋子裡繞了一圈,卻沒發現有任何密室或暗道。

  追蹤香指示的線索都指向這個女娃兒,這是怎麼回事?

  刑覆雨哄著女娃兒的同時,瞄向藺蒼悠難看的臉色,眼中泛著冷嘲。他知道無法消除依雪身上的追蹤香,便急中生智,化去她身上的功力,讓她變成了女娃兒,給她穿上女娃兒的衣衫。

  與其攔著藺蒼悠,不如反其道而行,讓藺蒼悠親自來看,只有這樣,才能消去對方的疑心。

  況且依雪會變成女娃兒的秘密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曉,當初若非自己親眼見到,他也無法相信小女娃就是依雪本人,同樣的,藺蒼悠也絕不會想到這一層。

  果然,他見到藺蒼悠眼中的挫敗和驚愕。

  「藺公子,你所謂的證據呢?」藺蒼悠再也笑不出來了,先前的自信和瀟灑在此時蕩然無存,找不到人,他感到浮躁,卻又不得不強壓下心中的躁意,先解決眼前的麻煩。

  他話峰一轉,對邢覆雨拱手道︰「邢大人,看來咱們都中計了。」

  「喔?此話怎說?」藺蒼悠正色道︰「不瞞大人,藺某之所以深夜造訪,實是因為我手下得知一項消息,說大人貪戀巫依雪的美色,打算秘密收入房中,今晚就帶人離開東湖城,欺瞞天下人。」巫依雪愣住,見鬼地看向藺蒼悠。

  邢覆雨怒斥。「簡直一派胡言!本官豈是那貪圖美色的小人!」巫依雪狐疑地看向邢覆雨。

  藺蒼悠沉聲道︰「在下原也不信,實不相瞞,在下本已抓住巫依雪,正要通知各大門派,卻沒想到今夜有人闖入藺府將巫依雪擄走,我的人緊追對方不放,發現那人最後逃往這裡,這也是在下能找到這裡的原因,現在看來,怕是有人故意栽贓給大人。」邢覆雨擰眉。「竟有此事?」藺蒼悠嘆道︰「只怪在下不查,竟中了別人的挑撥離間之計,這是有人想利用藺某來和大人結仇。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那幕後之人便能坐收漁翁之利,在下甚是慚愧。」說著他抱拳致歉,一臉愧疚。

  邢覆雨沉下臉色。「好歹毒的計策,竟敢謹陷本官,依我看,這是有人想乘機借刀殺人。」巫依雪見這兩人說得煞有介事,一個比一個會演,他們沒去說書真是埋沒了人才。江湖人都罵她是妖女,依她看,他們更上一層樓。

  「既是誤會一場,我不怪你,藺兄別太自責。」

  「多謝邢兄寬宏,在下畢竟冒犯了邢兄,在此深深地向你賠不是。」適才針鋒相對,但是話一轉,兩人又能稱兄道弟了,道行可真高,巫依雪在一旁聽了都忍不住臉抽。

  「還請刑兄莫怪在下冒犯之舉。」

  「藺兄言重了,你也是為了江湖雜藝——」江湖雜藝?正在拱手作揖的藺蒼悠聽了奇怪,疑惑地抬眼,不由得呆住。

  只見邢覆雨的臉正被人用手捏住,往左右兩邊用力拉,一張威嚴的俊臉被掐成了大餅臉,而那個對他大不敬的人,正是他懷中的小女娃。

  巫依雪實在忍不住了,她聽了耳朵癢、手更癢,加上邢覆雨自作主張又把她變成了女娃兒,心中本就積了怒氣,才會忍不住捏住邢覆雨的臉頰就往左右兩邊拉,也因此讓邢覆雨原本要說的「江湖正義」,因為臉部變形而說成了「江湖雜藝」。

  藺蒼悠愕然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情況實在太尷尬,想假裝沒看到都太遲。

  邢覆雨無語,望著懷裡咬牙切齒、正惡狠狠怒瞪著他的小美人,這要是換了別人敢在他臉上動土,早被他一掌打飛了,但對象是她,他不認也得認了,只好讓她繼續掐。

  「煙深巫重,混官就呼送藺兄了。」夜深露重,本官就不送藺兄了。

  藺蒼悠回過神來,也聽懂了,面不改色的拱手道︰「叨擾了,在下告辭。」說完他立即轉身走出屋子,領著在外頭待命的手下離去。

  他還在疑惑邢覆雨臉上的紅腫和抓痕是怎麼來的,原來是那個小丫頭的傑作。

  藺蒼悠搖搖頭,真想不到吶,這個邢覆雨竟會如此疼寵一個小丫頭,瞧那股潑辣勁,都被慣壞了。

  想到今夜無功而返,到手的肥羊也不翼而飛,藺蒼悠沉下臉色,看著在掌中拍著翅膀的白蛾,這隻追香而來的白蛾居然找錯了對象,可見是一隻生病的蛾,要它何用?遂將其捏死在手中。

  待藺蒼悠離去後,邢覆雨用慈愛的眼神望著巫依雪,溫柔地喚——「瘀血……」依雪……「沒錯!看我不把你掐出瘀血來,我就不姓——」巫字尚未出口,就被他的大掌及時摀住嘴。

  「響新隔鄉有狠。」小心隔牆有耳。

  巫依雪因為嘴巴被摀住了,只好放開他的臉,改而抓住他的手掌,張嘴咬咬咬!

  邢覆雨依然好脾氣地哄著。「我皮粗肉厚的,你小心點,別咬疼了自己的牙。」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她還真覺得自己咬得牙疼,吃虧的還是她,真可恨!

  「把我的功力還給我!」

  「好好好,我還給你,別氣了。」

  「那還不快點!」她催促。

  他搖頭。「你心浮氣躁,內息混亂,現在若把功力輸給你,恐會動了真氣,走火入魔,反倒弄巧成拙。」這意思是不還了?她更氣。「我不管,你要是不還給我,我就跟你拚了!」說完又去掐他的臉。

  邢覆雨露出無奈的神情。「離呀,揪這急性子,輪怪武功沒驗好……」你呀,瞧這急性子,難怪武功沒練好……「你、你敢取笑我!」啊——氣死她了!

  這一夜,邢覆雨極盡疼寵地摟著他的小丫頭,任她打、任她掐、任她罵。不是他不把功力還給她,是真的怕她走火入魔啊,當然了,他也怕藺蒼悠去而復返,為了以防萬一,他必須小心,絕不能讓人知道她的下落。

  「丫頭,乖。」他不惱不怒地哄著,在他眼中,她就算潑婦罵街,也是最可愛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2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2:58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隔日一大早,天還未亮,巫依雪正睡得迷糊,突然感覺到自己被抱起來,這熟悉的懷抱,她不用睜眼也知道是邢覆雨。

  她半睜眼簾,看了他一眼,咕噥道︰「去哪?」

  「咱們出城去。」他的聲音輕輕的,在她耳畔呢喃低語。

  她不再說話,只是動了動,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子,繼續夢周公。在他面前,她變回了小女娃,也變回了那個率性自在的小性子。

  她感到額頭一暖,是他的唇印在自己的額上,芳唇微彎,她滿足地偎在這熟悉的懷中安然酐睡。

  不知睡了多久,等她再度醒來時,馬車已經在郊外的路上,離東湖城已有半日的車程了。

  她從他懷裡爬起來,掀開車簾朝外看去,沿途的風景很美,清澈的湖水像一面鏡子,倒映著青山白雲,也映照在她的心田上。她感到無比的輕鬆自在,不知是美景取悅了她的心,還是因為跟邢覆雨在一起的關係?

  她側過臉瞄了他一眼,他正在閱讀手上一封文件,若有所思。從她這個角度看去,他的五官立體,鼻梁挺直,膚色是淡淡的麥色,有七分武人的剛冷標悍、三分文人的俊逸儒雅,氣宇不凡,十分好看,難怪被江湖人稱為三大美男子之一。

  邢覆雨轉過臉來,含笑看她。「好看嗎?」她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轉開臉,繼續欣賞遠方的青山綠水。

  邢覆雨失笑,將文件卷起收入竹筒內封好後,遞給跟在馬車旁的手下,並吩咐了些事。

  他做這些事時,都沒有避諱她,所以巫依雪知道那是要傳回宮裡的密信。

  等到那名手下離開後,她又回頭看向邢覆雨,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我?送回京城大牢嗎?」他可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來逮她的,她不信他會違抗皇命,那可是死罪。

  邢覆雨只是望著她,接著對她伸出手,輕聲道︰「過來。」他的聲音溫柔,帶著蠱惑,看她時的眼神有著毫不掩藏的深邃和柔情,她臉兒一熱,雖羞,卻沒拒絕,把手遞給他,任他握住。

  邢覆雨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問道︰「你可曾讓人為你畫過一幅像?」巫依雪愣住,想不到他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不由得抬頭看他,想了想,點頭道︰「萬花谷中有一位厲害的畫師曾為我作畫,怎麼了?」邢覆雨嘆息一聲。「幫你作畫之人筆觸高明,將你畫得栩栩如生,如天仙之姿,這幅畫後來傳到漠北,被有心人買去,進宮獻給皇上,皇上看了你的畫像後,當天便給了我一道密旨,務必要活捉你回宮。」

  「啊?」她十分驚訝,料不到有這種事,難不成皇上派兵攻入萬花谷,不是為了鐵礦或是驅逐邪教,而是為了她?

  巫依雪臉色垮下來,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邢覆雨見她聽明白了,輕輕一笑,撫著她的背安撫她的火氣,繼續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說著不為人知的宮中秘密。

  「皇上下密令給我時,剛好各大門派要聯合進攻鬼谷山,皇上便要我乘機帶兵西進,暗中命我必定要活捉你。」巫依雪用泛著水霧的美眸怒瞪他,十分委屈地控訴。「可是你廢了我的武功,還把我打落懸崖下。」說著說著,又記上仇來了。

  邢覆雨心頭咯噹一聲,立即尷尬地賠不是。「我這不是很後悔嗎?皇上說了不準傷你,所以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廢了你的悟空(武功)——」他的臉又被掐到變形。

  巫依雪很生氣,什麼驅遂邪教都只是藉口罷了,這可真是印證了師父的那句話——江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傳言不可盡信!為了自身利益,什麼鬼話都編得出來,有機會她一定要把皇帝打到吐血求饒!

  「你掐吧,掐到你氣消為止。」邢覆雨收緊雙臂將她摟緊,承諾道︰「你放心,我不會把你交出去。」

  「哼,你也不是好東西,見色起意!」

  「瞧你說的,這哪是見色起意,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才對。我心悅於你,只對你好,要色也只對你色而已,更何況除了抱抱你、親親你,哪兒逾越了?倒是你,越來越皮了,在外人面前都敢掐我的臉,我這面子都被你掐掉了。」巫依雪原本挺氣他的,聽他說得憋屈,又忍不住想笑,他對她的疼寵,她豈會不知?若說這世上對她最好的是師父,那麼第二好的就是邢覆雨了。

  邢覆雨見她明明想笑,卻又故意繃著臉,繼續哄佳人開心。

  「你以為我為何從西山一路追到東湖?不是為了抓你,而是怕你落入其他門派的手裡,江湖險路重重,我怕失去功力的你遭遇到不測,派出所有探子追查你的行蹤,你可真是叫我好找。」他的語氣充滿了擔憂,她若真的有什麼閃失,他絕不會好過的。

  巫依雪聽了動容,的確是多得了他,自己才能從藺蒼悠手中逃出,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被藺蒼悠抓去?」邢覆雨也不瞞她,將掛在脖子上的那塊紫玉牌掏出來給她瞧。「全靠這塊紫玉上頭的圖案。」

  「我的紫玉牌!」她驚呼,伸手就要搶。

  「別急,我沒說不還你,只是幫你保管罷了。還有這個。」他騰出一隻手,拉開座椅下的櫃子,拿出一個包袱。「喏,你的。」一見到這個包袱,巫依雪驚喜得臉上笑開了一朵花,這包袱正是她當初從邢覆雨那兒逃走時來不及帶走的包袱,裡頭有她從山洞中帶出的銀兩和藥瓶,想不到兜兜轉轉,這包袱最後又回到她手上了。

  如今紫玉牌失而復得,包袱也回到她手上,有如撥雲見日,她的心情大好。不得不說,邢覆雨這番作為的確讓她感動,尤其是把重要的紫玉牌還給她,足見誠意十足。

  「現在高興了?」他促狹地問。

  她當然高興了,把東西抱在懷裡,輕哼一聲。「這東西本來就是我的,你只是物歸原主,有什麼好得意的。」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他失笑,語氣中滿是寵溺。

  巫依雪知道他對自己是真心實意,她也心悅於他,可是她沒忘記最重要的事。

  她雙手突然抓住他的衣襟,故意氣呼呼地威脅。「你到底何時要讓我恢復原狀?」老是當個六歲女娃兒實在不方便,她想盡快恢復原本的樣子。

  「別急,過幾天就讓你恢復。」

  「為什麼要過幾天?現在都已經出了東湖城,你是不是故意賴皮?我不管,你快還給我、還給我。」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紅了,委屈的模樣十分讓人心疼。

  邢覆雨深深一嘆,將她摟入懷中,低啞道︰「傻瓜,現在讓你恢復的話才最危險,你女娃兒的樣子很安全,這樣我才不會……」

  「不會什麼?」她納悶地抬頭,一雙淚眸無辜地望著他。

  邢覆雨的無奈更深了,果然是涉世未深,只好明白地提醒她。

  「如果抱著少女的你,你以為我會有多高的定力?」巫依雪頓住,狐疑地望著他,在他眼中瞧見了某種熾熱壓抑的光芒,他話中的意思並不難懂,她也從師父那兒學過男女情事,立即明白他所暗示的意思,沒料到他竟如此坦白自己對她的欲望。

  她終於紅了臉,不自在地把臉轉開。是呀,如果她現在恢復成姑娘家的樣子,兩人孤男寡女同處一輛馬車,難保不會出什麼事,想到上回他面對自己少女的樣貌時,把她吻得昏天暗地,打也打不走、推也推不開,難纏得緊,實在好危險。

  好吧,她承認,她也怕自己情難自禁,目前還是維持原樣較好。

  「依雪……」邢覆雨略帶磁性的嗓音太溫柔,令她胸口撲通一跳,身體莫名地躁熱起來,這氣氛太曖昧,她得轉移話題,正好瞄到他臉上的抓痕。

  「你臉上的傷太礙眼,我幫你抹藥吧,這樣傷痕才好得快。」說著就去翻包袱找跌打損傷藥。

  佳人難得主動對他好,邢覆雨當然不會拒絕,這證明自己的一番心血沒白費,總算把她的心給捂熱了些,懂得心疼他的傷了。

  巫依雪拿出藥瓶為他上藥,除了臉上的傷痕,還包括脖子和手背都有她施暴的痕跡,她一邊擦一邊覺得不好意思,但又告訴自己這是他活該自找的,甚至還有些小小的得意——大內高手遇上她,也只有被她打的份,她怎能不得意?

  馬車轆轆,行駛在山水間。對邢覆雨來說,如詩如畫的美景,哪裡比得上懷中的嬌姑娘,她欣賞著沿途的風景,他的眼中卻只有她這幅美人圖。

  入夜後,馬車行駛到一處宅子,她被邢覆雨抱下車,半睜眼簾瞧了下四周。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她知道邢覆雨落腳的地方很多,反正吃住全交給他就好,她打了個呵欠,把頭枕在他肩上。

  進了屋,過來伺候她更衣梳洗的依然是先前在村寨裡服侍她的女侍衛,可見邢覆雨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沒有太責難女侍衛,巫依雪心頭甚是歡喜。

  簡單梳洗後,她沾床就睡了,這一夜睡了個飽,隔日一覺醒來,都到了用早膳的時刻,依然沒看到邢覆雨來找她,她正想詢問女侍衛,突然有個身影沒有通報就闖進屋子裡來。

  「阿雪!」巫依雪楞住,聽這歡快熟悉的少年聲音,莫非是——「阿鴻!」闖進來的正是俊小子阿鴻,幾個月不見,這小子不但長高,相貌也更俊了。

  阿鴻高興地跑過來,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阿雪,我終於見到你了!」巫依雪也很高興見到阿鴻,這一路走來,阿鴻可是她患難與共的小伙伴,當日她不告而別,只留了一張簡短的字條給他就離開了,心中不無遺憾,如今再相見,她當然欣慰又開心。

  「阿鴻,你長高了!」她亦熱情地回抱他,她把阿鴻當孩子,所以也不覺得兩人這般抱在一起有何不妥。

  一旁的女侍衛也認為孩子們還小,便沒阻止,而且阿鴻又是邢大人的徒弟,過去和阿雪小姑娘本就常常玩在一塊,兩小無猜嘛,沒什麼不妥。

  當邢覆雨進屋時,看到的這個畫面,他的依雪正被阿鴻抱在懷裡。阿鴻再過兩個月就要十一歲了,這年紀的男孩長得很快,尤其自從他被邢覆雨收作徒弟後,吃得好、住得好,每日練武,那成長的速度更是快得驚人,身高多了半個頭,身子也越來越結實,將來定是個俊逸無匹的美男子。

  邢覆雨眉頭緊蹙。「阿鴻!」

  阿鴻聽見師父的叫喚,高興地道︰「師父,阿雪回來了!」他實在開心極了,仍沒有把阿雪放下的意思,當然也沒發現邢覆雨的不悅。

  邢覆雨目光微眯。「這裡是女孩子的閨房,你一個大男孩跑進來成何體統?」

  阿鴻聽了,臉一紅,立刻放開阿雪,尷尬地說︰「我聽說她回來了,一時高興,所以……阿雪,對不起。」

  巫依雪哪裡會跟阿鴻計較這些,她把俊小子當孩子看,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她拉著他的手說︰「沒關係啊,畢竟我們好久沒見了,你過得怎麼樣?你不只長高了,也曬黑了呢,身子變得結實了。」她一邊說,還一邊伸手摸摸他的身板。

  邢覆雨的眉頭擰得更深了,目光不著痕跡的盯著他倆緊握的手,還有她毫不在意去摸阿鴻胸膛的行為,他心裡頗不是滋味,偏偏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遂故意道︰「阿鴻,上回教你的招式練得如何?」

  阿鴻聽了,立刻回稟。「師父,徒兒每日雞鳴即起床,勤練師父教的招式,不敢偷懶。」

  「練的是什麼招式?」巫依雪好奇地問。

  阿鴻溫柔地對她說︰「也沒什麼,就是一些基本拳法,共有一百零八招。」

  「你練好了?」阿鴻正要回答,邢覆雨卻在這時丟了一句話過來。「去練武場,我來考校你。」

  「是!」阿鴻一聽到師父要親自考校他,不禁熱血沸騰。

  雖然師父教他拳法,但平時都是由蘇景來考校他,這回師父要親自考校,他早想一展身手。

  巫依雪也想瞧瞧,便跟在阿鴻身後,但是尚未踏出房門,卻被邢覆雨阻止。理由是練武場盡是身打赤膊、全身汗臭味的大男人,她一個小姑娘不適合去。

  巫依雪想抗議,可惜邢覆雨帶著阿鴻走得太快,加上有婢女上前服侍,攔住她的路,讓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

  她在屋裡氣呼呼地踱步,邢覆雨真是小氣鬼,平常什麼事都依她的人,怎麼剛才突然固執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女侍衛送上糕點和水果,全是她愛吃的,還告訴她,大人交代了要她別生氣,他等一會兒就回來陪她。

  巫依雪聽了臉紅,心想這種親暱的話他也叫人傳話來,不是存心讓她害臊嗎?

  果然,過了兩刻後,邢覆雨回來了。一進屋,見她瞪向他,便笑著上前將她攬抱起來。

  「還在生我的氣?別氣了,我帶你去跑馬。」他笑著安撫。

  「少哄我,你說,為何不讓我去練武場?別找理由,打赤膊的男人我又不是沒見過。」她瞪著他,一副「你若不給個解釋,今日就跟你沒完沒了」的神情。

  邢覆雨笑道︰「你在旁邊,那小子練功會不專心。」

  「哪有這麼嚴重,你沒看他剛才也躍躍欲試的想練給我看——」她頓住,察覺到邢覆雨神情上的異樣,不禁心頭一動,狐疑地問道︰「你該不會在吃那小子的醋吧?」邢覆雨的笑容有些僵了,卻依然繃著。「哪是,你多心了。」巫依雪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盯住他。「你真吃那小子的醋?他才十歲呢。」她忍不住想笑,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為這種事吃醋?阿鴻不過是以為她是小孩子,想跟她玩在一塊罷了,居然能惹得他邢大人為此找了個理由把阿鴻給引開,難怪適才說什麼也不肯讓她跟去。

  邢覆雨被說中了心事,臉上無光,面子終於繃不住,又見她笑得歡,只好承認自己捻酸吃醋了。

  「沒錯,我是吃味,那小子已經很大了,你不該跟他拉拉扯扯的,懂不懂?」

  「沒這麼誇張吧?」她趴在他肩上,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別看那小子才十歲,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都——」話說到這裡,見她好奇地盯住他,邢覆雨突然覺得不妥。

  「都什麼?」她追問。

  都對女子有反應了……全天下的男人都懂,這男人的生理是天生的,女人根本不明白,他立刻換了個說法。

  「你別看阿鴻那孩子年紀還小,他心思早熟,早對你有了另一種心思,他練功起步晚,若想在武功上有所精進,就必須比他人更認真,不能分心,否則只會阻礙他的習武之路,你也不想看到他這樣吧?」巫依雪的確關心阿鴻,她當然希望他好,聽邢覆雨這番說詞,不免也收起了玩笑。

  「當真?那孩子對我……」

  「你以為你這女娃兒的樣子,十歲小伙子不會動心?」他沒好氣地提醒。

  巫依雪心中訝然,回想起阿鴻與她在一起時,對她多方維護,到哪都跟著她,她一直以為阿鴻是因為義氣,沒料到是因為太喜歡她了。

  她不免擔憂,阿鴻並不知曉她其實是十六歲的少女,邢覆雨這番分析,也不無道理,她最好趁早絕了阿鴻這份心思,免得傷了少年幼小的心。

  「那怎麼辦?」她憂心地問,她把阿鴻當弟弟看待,並不想傷阿鴻的心,可她也不能讓阿鴻知道她其實是十六歲的姑娘家呀。

  「為今之計,就是暫時不要見他。」她抬頭,驚訝地看著他。「這怎麼可能?都在一個屋檐下。」

  「把你恢復成姑娘家,不就可能了?」她瞪大眼。「真的?什麼時候?」

  「後天晚上吧,你委屈點,我近日忙,等到後天入夜,大伙兒就寢後,我就為你輸入真氣,助你恢復功力。」她聽了可開心了,因為她隨時都想恢復功力呀,整個人亢奮不已,精神都來了。

  邢覆雨失笑,就知道她會高興,他咳了一聲,說道︰「不過在幫你輸入真氣前,有個問題要解決,就是……你的衣裳……」巫依雪雙頰霎時浮起躁紅,如果她想恢復成十六歲的姑娘家,身上可不能穿著六歲女娃兒的衣物,這表示她得先把衣服脫了?在邢覆雨面前?她擰眉鼓腮地瞪著他。

  「咳……這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提醒你。」雖然他其實萬分期待。

  巫依雪只急著想盡快恢復,卻忘了這個問題必須先解決,於是她命令他。

  「有了,你把眼睛蒙住,不準看。」

  「蒙眼睛?」

  「怎麼,有意見?」

  「好好好,都聽你的。」她得意地笑了,撒嬌般依偎在他懷裡,兩人低聲談笑,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不過巫依雪心中對阿鴻還是有些愧疚,既然她後天晚上就能恢復原狀,表示阿雪能與阿鴻相處的日子只剩兩日,從此以後,她將不會再用阿雪的身分見他。

  阿鴻如果知道阿雪不在了,一定會很難過吧,因此她覺得有必要把握這最後的兩日,好好與阿鴻相處,可她又怕刑覆雨吃醋,所以她只好偷偷去找阿鴻。

  阿鴻見到她來,自是歡喜非常,熱心地陪著她說話。自從邢覆雨告訴她阿鴻可能會有的心思,她便細細觀察,果然感覺到阿鴻對她的態度的確跟一般孩子不一樣。

  他看她的眼神特別專注,有時候還會臉紅,言語中還透露著兩人的未來,他說等他練成了武林高手,會保護她一輩子,必不會教人再欺負她。

  一輩子?原來他連一輩子的事都想到了,她佯裝天真地聽他說話,心下既感動又感慨,還有些不忍,卻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隨即她又想到俊小子長大後一定也會遇到一個他更喜歡的女子,又覺得欣慰不少。

  「師父這次回京,將會立下大功,到時皇上便會封賞,我也能跟著師父回京了。」阿鴻興奮地對她說。

  巫依雪回過神來,疑惑地問道︰「立功?立什麼大功?」阿鴻見四下無人,阿雪又是他珍惜的人,自然不會瞞她,遂把聽來的秘密說與她聽。

  「我從蘇景那兒聽到,師父這次查到了一座山上有個大寶藏,好像是什麼鐵礦的,師父要把鐵礦獻給皇帝。」巫依雪聽得呆了,把鐵礦獻給皇上?他也查出鐵礦的秘密了?但他沒跟她說過這事呀。

  阿鴻沒發現她臉色有異,繼續道︰「他們說,江湖傳出消息,萬花谷的妖女還活著。先把鐵礦獻給皇帝,然後讓妖女向皇帝投降,這不是大功是什麼?」他今日偷聽到這個秘密,心中很是高興,覺得師父好厲害,不只武功高強,又是大官,男子漢大丈夫立世,就是要有一番成就才行,因此十分艷羨。

  巫依雪感覺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好像茫了,阿鴻接下來說什麼她都聽不到了,只覺得心頭一陣緊縮,似有千斤重擔壓下來,又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不管裝什麼都填不滿。

  「你是不是聽錯了?這麼重要的大事,怎麼會被你聽到?」她依然面不改色地對著阿鴻微笑,還心存一絲希望。

  阿鴻卻對她拍胸脯保證。「這是真的,因為師父為了訓練我的內力,先教我閉息功,收斂氣息,不可讓人察覺。我為了試驗,故意躲到蘇景的屋中,他是師父的心腹,這話還是他親口說出來的。」不過他沒說的是,蘇景後來發現了他,斥責了他一頓,但又怕大人責怪,因此叮囑萬不可洩漏出去。

  所以他只說給他的阿雪聽,因為阿雪是他最信任的人。

  巫依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內的,她坐在床上發怔許久。邢覆雨竟然瞞著她,若非阿鴻告知,她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傻傻地相信他。

  江湖險惡,人心多變,師父不止一次告誡她,幸好為時不晚,只是這心口很疼,她控制不了,因為她傷心了。

  好在刑覆雨這兩日都在忙著和幕僚議事,沒來陪她,否則必定會察覺她的異樣。他忙的恐怕也是她的事吧?將鐵礦獻給皇上,讓她向皇上投降,這樣他就是立了大功,一舉兩得,真是好計,而她還必須繼續假裝下去,不能被他發現異樣。

  她安靜地待在屋子裡,等著邢覆雨今晚來找她。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2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3:06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夕陽西斜,用過膳後,她先梳洗一番,一直等到二更,邢覆雨終於來了。

  她一如往常地含笑迎接,還向他撒嬌,要他快點準備,她等不及想恢復原狀了。

  邢覆雨知她心急,只是笑笑。

  他在進屋前已經命手下們退下,任何人不得進入院子,也不準來打擾。待一切準備就緒後,他盤腿坐在床榻上,讓她拿黑布親自為他蒙上眼睛。

  「我現在要脫了,你不準偷看啊。」她嬌嗔警告,惹得他一陣好笑,眼睛都蒙起來了,還怎麼看?但他聽力敏銳,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她正在卸下身上的衣物,而他敏銳的嗅覺還能嗅到她沐浴過後的清香。

  邢覆雨忙做了個深呼吸,他不能亂想,免得待會走火入魔,對他們倆都不好。

  「我好了,把手掌伸出來吧。」她說話的語氣有些羞怯,令他心神一蕩,趕忙凝神,警告自己不能再分神了,遂舉起雙掌等著。

  不一會兒,感覺掌心被貼上,是她的小手掌伸來,與他的雙手貼合。

  他開始聚精會神,行氣運功,一股熱流透過掌心傳至她的身體裡,行經走脈,運氣通穴。這股內力十分深厚,流經她全身,助她氣凝丹田,豐盈她的內息。

  巫依雪能感覺到邢覆雨的內力有如滔滔不絕的暖流在她奇筋十二脈處游走,而她也像一塊海綿一樣貪婪地吸收著,仿佛身在雲端般飄飄然,如同作了一場夢似的。

  待身上這股暖流沉澱下來,逐漸褪去,她也慢慢恢復了神智,緩緩睜開雙眼——她又變回十六歲的樣子了。「你先到床榻外吧,我要更衣。」少女的嗓音甜美如鶯,不再是女娃兒的聲音,特別嬌軟,也特別動人。

  邢覆雨起身,正要走到一旁,突地聽到她驚呼一聲,他立即聽聲辨位,伸手將她抱住,收在雙臂之中。

  這唐突之舉,連他自己也愣住了。

  「你還好嗎?」隨即他冷靜下來,鎮定地問。她身上披了毯子,所以他抱著她時並未直接觸踫到她的肌膚,可他能感覺到懷中人兒不再是小女娃,而是十六歲少女的柔軟身段,以及屬於她的處子之香。

  「坐太久,腿麻了。」巫依雪埋怨道。

  原來如此,他笑了,想象她應該是移動時因為腿麻而腳軟,而他一聽到她的驚呼聲,便下意識將她抱住,這會兒雙手像是黏住似的捨不得放開。

  她想離開,他立刻收緊雙臂。

  「噓,別動。」邢覆雨帶著壓抑的低嗓在她耳邊輕聲安撫。「我不會做什麼,讓我抱抱就好。」懷中的佳人果然不動了,乖巧地讓他抱著,令邢覆雨心中歡喜。

  「我沒穿衣,身子有些涼呢。」聽似咕噥抱怨,他卻發現她將身子偎得更近了。

  邢覆雨呼吸轉深,雖然眼睛蒙著黑布,但光是抱著她,就能在腦中勾勒出她嬌美的體態,散發著吸引男子的魅力。

  看不見的胴體比看得見的更勾人心神,吃不到嘴裡的才更折騰人,他已經在忍了,偏偏她又用這種甜死人的嗓音來逗他,根本是故意的。

  這丫頭向來頑皮,變回大姑娘也一樣不改性子,他苦笑,她知不知道,男人在某些情況下是不能隨意逗弄的。

  「邢覆雨——」也不知她是故意還是真不曉得,嬌嗔的嗓音直勾人心,撩得他心猿意馬,有種火上澆油的味道。

  「穿衣吧,別著涼了。」他突然放開她,轉過身解下黑布,大步走出內房,躲到屏風另一側,做了個深呼吸。

  不一會兒,他聽到屏風後頭傳來她的聲音。「我現在在穿衣,你可別偷看吶。」邢覆雨正要對她說知道了,偏偏轉頭時不小心瞧到了屏風上的影子,禁不住呼吸一滯。

  屋內的燭光將她妖嬈的身影映在屏風上,長髮及腰,豐胸細腰,婀娜窈窕。

  邢覆雨感到渾身躁熱,立刻把視線轉開,閉上眼讓自己冷靜下來。

  雖只是一瞬,那嫵媚多嬌的體態卻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倏地耳畔傳來水聲,他睜開眼,忍不住看過去,一幅美人洗浴圖活生生的映照在屏風上。

  他雙目凝定,盯住不放,墨眸隨著她的動作轉為幽深,裡頭藏著一抹壓抑的欲芒,她正在擦拭身子,他的遐思隨著她手上布巾拂過之處,游走在她全身上下,光想象就讓人熱血沸騰,偏偏他還得君子般地忍著。

  邢覆雨閉上眼,做了個深深的吐納,決定出去透透氣,誰知才剛轉身,裡頭就傳來她的驚呼。

  「啊——」一聽到她的驚叫聲,邢覆雨身形如電,闖入屏風後,一股柔軟馨香瞬間襲來。

  「有蠍子!」巫依雪嚇得躲進他懷裡,把臉埋進他頸間,完全不敢看。

  邢覆雨往地上看去,果然見到一只蠍子在地上爬,他一手安撫地摟著她,另一手朝地下一打,擊出的勁氣當場將蠍子擊斃。

  「沒事了。」他低頭哄著她,直到懷中那嬌美的臉蛋抬起,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只見她以綾布裹身,玉頸及香肩裸露在外,被包覆的胸部隆起,胸溝隨著呼吸起伏若隱若現。因為才剛受到驚嚇,玉顏我見猶憐,這般柔弱姿態令人心旌搖曳,讓邢覆雨盯得兩眼發直,喉頭乾渴。

  在他熾熱的目光下,她頰染羞色,紅潤的唇瓣微啟,散發著誘人采擷的無辜,輕易斬斷他緊繃的最後一根弦,棄械投降。

  如鷹隼啄鳥,他吻住她的小嘴,火舌直攻貝齒間,卷起千層火浪。

  她的嬌吟盡沒入這一吻中,掙扎了下,卻又不是很賣力,似嗔似羞中有猶豫,更加鼓舞他大膽的放肆。

  佳人在懷,他情不自禁,何況她微張的紅唇,總像是在散發著誘人的邀請。

  她呼吸紊亂,證明她與他一般亦是情難自禁,她輕輕掙扎的動作仿佛欲拒還迎,令他無法停止。

  纏吻如綿,大掌隔著綾布罩上她胸前柔軟,她的身子輕顫了下,卻沒有拒絕他的放肆,惹得他更加肆無忌憚地吻著她。

  他內心狂喜,她這麼做是表示願意成為他的女人了?

  「依雪……」他的吻來到她細致的玉頸,點點吻痕烙在雪白的肌膚上,如同印下屬於他的印記。她好香,似一抹最迷人的毒藥,讓人心甘情願上癮,就算萬劫不復也情願成為她的俘虜。

  她身上的綾布鬆落,嬌美的體態盡現眼前,讓他看得有些入魔,卻仍保有一絲清醒,怕自己衝動失去理智,也怕她不願。

  巫依雪害羞地用雙手遮胸,垂著眉眼,低低地道︰「你輕點,我……怕疼呢。」這無疑是天底下最致命也最誘人的一句邀請,邢覆雨不再猶豫,抱起她走向床榻,在把她放下時,人也壓了上去。

  他瘋狂地吻著她,全身血脈賁張,像是吃人的野獸一般,要把她吞吃入腹。

  巫依雪躺在床上,身上被他吻過之處都留下了紅痕,低低的嬌吟婉轉悅耳,也迷惑心神。

  不一會兒,邢覆雨停下動作,趴在她胸前,沒有動靜。

  巫依雪輕輕搖他。「邢覆雨。」他沒回應,也沒任何動作。

  她原本迷離的美眸轉為清明,看著上頭的床帳,等了一會兒才緩緩起身,將他輕輕推到一邊。

  邢覆雨滾到床的另一側,依然毫無動靜,雙目如熟睡般閉著,呼吸勻稱。

  巫依雪望著他,輕輕嘆了口氣,總算成功將他迷昏了。

  適才她在屏風前擦拭身子時,其實是在身上抹媚香,誰教邢覆雨太厲害,若不利用美色,恐怕無法讓他轉移注意力,放鬆警戒。

  媚香蓋住了她身上的迷藥,在他吮吻她的肌膚時,也將迷藥吃了下去。

  巫依雪臉上仍殘留著動情的緋紅,眼中卻含著傷心的情緒。阿鴻跟她說的事著實傷了她的心,她亦想到肩膀上的重責大任該勝過男女情愛帶來的悸動,她喜歡他,但是現在她決定收回這份喜歡,從此將他遺忘。

  可她知道邢覆雨不會放她走,只有將他迷昏,她才有機會離開。她心中不禁自嘲,以美色誘他上當,還真有幾分妖女的行徑呢。

  她轉身下了床榻,把衣裳一件一件穿上,又將長髮梳了個簡單俐落的髻,接著回到床邊,上了床,盤腿而坐,將一掌放在刑覆雨胸前,準備偷取他的功力。

  抱歉了。她在心中說道。她需要他的功力,一來可以助長自己的內功,二來邢覆雨失去幾成功力,想追捕她便會困難許多。

  趁他迷昏時偷取他的功力,她這行徑更像妖女了,她自嘲著,無妨,就讓他常自己是妖女吧。

  她閉目運功,氣提丹田,內息暗湧,正要吸取他的功力時,卻發現有一股強大的力道擋著,似一道牆,阻止她的進入。

  她擰眉,決定再試一次,可不管自己如何運功,都無法衝破這一股強大的氣。

  據說有些高手的武功修為到達一個程度,即使昏迷,亦有內功護體的本領,巫依雪額上泌出了汗,試過好幾次都沒用,最後不得不作罷。

  她拿出香巾擦汗,把包袱背在肩上。她知道每當邢覆雨到她這裡來,外頭留守的侍衛們都會退下,免得擾了大人的興致,這剛好對她有利。

  她回頭看了邢覆雨一眼,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最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她離開後,床上的人立刻睜眼,迅速坐起,臉上哪有昏迷之色。

  她對他做了什麼事,邢覆雨自始至終都曉得,他神色陰沉,沒想到直到現在,她依然還存著離去的心思。

  為了離開他,她不惜使出美人計,以美色為誘餌試圖迷昏他,臨走時還想從他身上吸取功力,他只好暗自運功抵擋她的侵奪。

  邢覆雨下了床,提氣一躍,跟著出了屋外,同時朝暗處命令。

  「左賀、宋超。」不一會兒,黑暗中出現兩道黑影。

  「大人。」

  「暗中跟著她,隨時回報。」

  「是。」兩道黑影消失後,邢覆雨看著天上一輪孤月,手中還殘留她暖膚玉肌的觸感,是那麼動人心弦,迷亂心神。

  強扭的瓜不甜,心不在他身上,就算留下了人,也只是一具空殼罷了。只有讓她自己心甘情願了,才會主動回到他的懷抱。

  「大人,京城來人了,還帶著皇上的口信。」一名心腹上前,在邢覆雨耳邊低聲稟報。

  邢覆雨眯起銳目,峻容冷肅,立刻轉身回屋。

  巫依雪離開後沒回東湖城,藺蒼悠是個難纏可怕的人物,她不敢貿然回城,遂以飛鴿傳書聯絡四大護法。

  等了一日,四大護法紛紛趕來,見到失聯多日的谷主,總算鬆了口氣。

  鷹護法巫姜說他們四人夜探藺府,得知她已被人劫走,當場急得跳腳,又趕緊分頭去找。

  巫姜循線追蹤,知道她已出了東湖城,四人正要出城追趕,剛巧收到她的消息,便連夜趕來。

  他們討論了許久,決定分頭行事。巫姜已經得到長老們的消息,便和巫澈一起去接應長老們,至於巫嵐和巫離則護著巫依雪往南原走。

  三人皆易了容,避開官道,選擇水路,搭船南下,誰知在南方的梅花鎮上岸後,似是走漏了風聲,竟遇到有人埋伏。

  巫嵐負責抵擋,巫離則護著巫依雪先逃,可這次人數太多,情況十分凶險,最後三人都被沖散了。

  巫依雪寡不敵眾,只能拚命施展輕功逃命。她混入人群中,穿街過巷,當她跑進一條巷子裡時,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前方,擋住了她的去路。

  巫依雪一見到對方,臉色驟變,好死不死竟然在這裡遇上了丹寒烈!

  前有強敵,後有追兵,丹寒烈負手站在那裡,仿佛早就候她多時。她頭皮發麻,面上卻仍然冷靜,看來為今之計只有硬著頭皮和對方硬拚了。

  她正準備擺出應戰的架式時,丹寒烈卻突然指了指一旁的門對她說︰「躲進去。」巫依雪楞住,怔怔地看著他,只見他神態沉靜,穩如泰山的站在那兒,也沒有另作解釋,就只有簡單的那三個字。

  她思緒飛快地轉著,最後決定依照他的指示,閃身入內,將門關上。

  丹寒烈平靜的眼中閃過一抹意外,原以為還要再多說幾句才能說服她,卻沒想到她連問也不問,便相信了他。

  他望著闔上的門沉吟了會兒,倏地感到空氣中的波動,他看向正前方,知道那些人追來了。

  沒多久,七位星月派門人追趕而至,一見到丹寒烈,立刻認出他來。

  南原星月派的七星陣享譽江湖,這次星月派派了七名高徒下山,就是想用七星陣來圍剿巫依雪。

  「諸位女俠。」丹寒烈率先拱手問候。

  七位星月派門人也立刻拱手回禮。丹寒烈與她們出自同鄉,總是多了一分親切感,何況丹寒烈的俠義作為,在江湖上可是有目共睹的。

  「丹大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來追捕西山妖女的,你們呢?」

  「咱們正是追著妖女而來的。丹大俠沒看見妖女?」丹寒烈搖頭。「我在此地布下了眼線,卻沒有妖女的行蹤。」七人中的三師姊氣得恨道︰「該死,又被那妖女逃了!」四師姊說︰「咱們好不容易設下埋伏,本想一擊必成,卻還是被她逃了。」

  「那妖女真是命大,跌下懸崖沒死,這回又被她跑了,咱們埋伏了那麼多人都抓不住她,真是氣人!」五師妹氣道。

  七師妹在一旁冷哼︰「這就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好了,沒抓到人是咱們的疏忽,沒的讓丹大俠笑話。」經大師姊提醒,其余姊妹望了下微笑以對的丹寒烈,臉上略顯羞澀,全都住了嘴。

  丹寒烈名列江湖三大美男,氣宇軒昂,豐神雋朗,即使站在那兒不說話,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正氣,令宵小之人望而生畏,正派人士望而生敬。

  星月派的七位女弟子向來性子剛烈,但是在丹寒烈面前,也不由得露出姑娘家的拘謹。

  「在下猜測她應該逃不遠,若咱們分頭去追,說不定尚有可為。若有消息,便互為通知,可好?」丹寒烈建議。

  丹寒烈在江湖上的名聲響亮,一身正氣眾所周知,而眾人也知他向來內斂少言,這次攻打萬花谷也有他的分,因此對他的話不疑有他,只當那妖女巫依雪已經逃了。

  四師妹率先贊成。「就依丹大俠的意見,咱們分頭去找,別讓妖女跑了。」就此決定後,大伙兒便分別朝不同方向追去,丹寒烈也朝東邊追緝。

  巫依雪躲在原處,聆聽聲響,過了一會兒,有輛馬車經過,到了她所在的門前便停了下來,接著門板被叩響三聲。

  「出來吧。」是丹寒烈的聲音。

  巫依雪起身,開門走了出去,見到丹寒烈站在馬車旁對她道︰「上車。」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鑽進馬車裡,丹寒烈也上了馬車,將車簾放下,把所有視線隔絕在外。

  車夫扯動韁繩,馬車出了巷口,朝人多的大道上駛去。

  在馬車上坐定後,也不用丹寒烈招呼,巫依雪很自動地伸手提起幾上的茶壺倒水來喝。她適才奔逃了一陣子,口渴得很,正需要解渴。

  她咕嚕咕嚕地喝著茶,不一會兒,茶壺裡的水全被她喝光了。

  接著她打開幾上的紅漆錦盒,瞧見裡頭擺了冰塊,上頭放著幾塊涼糕。

  她美眸大亮,知道這是南原特產的涼糕,也不跟他客氣,拈起涼糕就吃了起來。

  南方的氣候本就溫暖,如今更是越來越熱,她吃著冰鎮後的涼糕,感到喉間煞是清涼,十分舒服。

  吃了東西後,食欲瞬間被激發出來,肚子也就更餓了。她繼續翻找,看看有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吃,可除了涼糕,車內沒有其他食物。

  她舔舔嘴唇,懷念著涼糕的滋味,倏地又覺得口渴,便拿起茶壺問丹寒烈。

  「還有嗎?」丹寒烈看著她一雙眼中閃著期待的光芒,淡淡地對車外的馬夫命令。

  「華檀。」

  「是,公子。」

  「去街角的茶樓買一壺涼茶來。」

  「是。」巫依雪聽了也沒道謝,仿佛他幫她買涼茶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突然她像是想到什麼,掀起車簾的一角,很自來熟地對馬夫說︰「華檀,到了街角的茶樓,順道多買幾個竹筍包子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3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3:15 PM 編輯

第十三章

  華檀愣住,怔怔地轉頭看著自家公子。丹寒烈看了巫依雪一眼,便對華檀輕輕點頭,華檀這才恭敬地應道︰「好的,姑娘。」巫依雪得到回應,這才滿意地放下車簾,又繼續去翻找其他抽屜,絲毫沒有任何拘謹和不自在,彷彿她才是這輛馬車的主人。

  丹寒烈濃眉微挑,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不好奇我為何救你?」巫依雪停下動作,抬頭看他,彷彿後知後覺般地問道︰「你為何救我?」丹寒烈覺得好笑。「你不覺得現在問太遲了嗎?」她眨眨眼,納悶地反問道︰「會嗎?」

  「你上了我的馬車,落到我手裡,就不怕我居心叵測,在茶水裡下藥?」

  「你有下藥嗎?我怎麼喝了沒感覺?」

  「……」丹寒烈無語,這應該不是她該關心的重點吧?

  他一直靜靜的觀察她,打從一開始,她便沒懷疑他,上了馬車跟在自家一樣輕鬆,哪裡像個被追殺的人?

  他一直在等她開口詢問,卻只看到她忙著找吃的找喝的,他突然有種感覺,若是他不說,她恐怕也不會問。

  「有人托我救你。」

  「喔?」巫依雪只是喔了一聲,然後望著他等著下文。

  丹寒烈眼角有些抖,但是依然耐心地對她說︰「托付之人要我務必找到你,不要讓你落入他人之手,還千叮嚀萬囑咐,不可讓你被皇上抓去。」巫依雪點點頭。「謝謝你,剛才真是千鈞一髮,我差點就落入星月派的手中,那些女人可不好對付。」說時還鬆了口氣。

  你也知道適才千鈞一發,情況危險?丹寒烈心中這麼想著。

  「星月派的女人很小氣,而且善妒,很不好相處的。」丹寒烈頓住,眼角又隱不可察的抖了下,她不擔心對付不了七星陣,反倒擔心她們不好相處?

  其實在閻羅崖第一次見到她,他就覺得她一點也不像妖女,她身上的氣質單純得不識人間險惡,而眼前的她也依然如此,她對他完全不了解,卻沒有道理的相信他,不疑也不防。

  是她太單純,還是太愚蠢?

  「你就不怕我這是引君入甕,對你不利?」巫依雪再度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看他。「你會嗎?」丹寒烈沉聲道︰「是我先問你的。」

  「喔?不會啊,我信你。」她的回答毫不猶豫。

  「為何?」他忍不住奇怪。

  巫依雪很理所當然地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當時我無處可逃了吧,一聽你叫我躲起來,我就躲了,既然一開始信你,沒道理之後不信啊。」一如往常,她說話時總帶著幾分認真和誠懇,不跟他玩真假虛實那一套,有什麼就說什麼。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其實她在閻羅崖峽谷下方的那片森林中,就曾見過他的另一面了——他偷襲雷虎的過程,她全看在眼中。

  她並不是信任丹寒烈,而是信任自己的直覺,丹寒烈若有意騙人,反倒會表現出正派的一面,也會比較多話,例如之前對雷虎,或者適才對星月派的弟子時。反觀面對她時,他神情嚴肅,話不多,有命令就直接說,她便立刻相信他。

  如果他要對付她,不需要這麼麻煩在茶水裡下藥,她知道他救她是另有原因,他願說便罷,不說她也不在乎,只要確保跟著他能脫離險境就行了。

  這也是為何她會如此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華檀送來了涼茶和五個筍包,巫依雪接過,立刻不客氣地吃起來還一連吃了三個筍包。

  這個時節的筍子最好吃了,又脆又爽口。

  「要吃嗎?」正要吃第四個時,她突然想起來,遂把剩下的兩個筍包遞到丹寒烈面前,眼中有著不捨,一看就知道只是客套。

  丹寒烈瞄了她一眼,巫依雪那表情分明在等他拒絕。

  「謝了。」他接過筍包。

  巫依雪手上一空,抿抿嘴,遺憾地說︰「不客氣,反正是你付的銀子。」丹寒烈頓住,看了她一眼,見她倒了碗涼茶,自顧自地喝著,一臉的滿足和愜意。

  他看著手中的筍包,已經不知多少年沒像現在這樣抓著東西吃了。像他們這種在江湖上有些名聲的人,都是直接上飯館用筷子挾東西吃,很少像一般販夫走卒的百姓那樣,用手抓著吃。

  手上的包子還熱呼呼的,一看便知剛出鍋不久,他想了想,咬了一口,脆筍的味道的確很香,雖不及飯館裡的筍菜和筍湯,卻別有一番滋味。

  他吃筍包時的動作依然儒雅高貴,他一邊吃,一邊看著她,見她把這馬車裡的所有櫃子都翻完了之後,便將注意力放到馬車外。

  巫依雪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頭熙來攘往的百姓。

  此時正值午市,街上人多,且這裡靠近渡船碼頭,又逢渡船時節,走南闖北的商船頻繁,外地來的人也多,買賣的貨郎和商隊行經大街,熱鬧非凡。

  西山多阻,各部落又散居各處,萬花谷谷民都是自給自足,沒有這麼多的熱鬧市集,她畢竟初出江湖,又是個姑娘家,自然對沿街的攤子感到好奇。

  「華檀,那兒有個賣帽子的,車子停停,幫我買一頂過來。」華檀是丹寒烈的馬夫兼侍從,他能跟著丹寒烈到處行走,自有其機靈之處。他見公子連包子都不跟她計較了,更何況是帽子,因此這次不用看公子眼色,他便將馬車停在攤子前。

  巫依雪從車窗看去,很快選中了一頂,便讓華檀去幫她買過來。

  這是一頂附有黑紗的幃帽,可以遮住她的臉,方便她下車去逛攤子。

  她在攤位前閑逛,一攤一攤地看著,華檀則將馬車停在一旁,看著自家公子不但沒有阻止她,還跟著她下馬車,負手漫步,陪著她沿街走去。

  她看上了什麼,公子也不阻止,直接遞了銀子給貨郎或是店鋪掌櫃。她手上拿不了,公子還幫她拿。

  她買的都是一些有當地特色的小物,且都跟一般姑娘家不同,通常姑娘家會買簪花、梳子、手鏈或是一些姑娘家用的小玩意兒;她則是買雕花木柄小刀、琥珀彈弓、皮水袋、指南針等等。

  一般姑娘家愛吃甜食,例如冰糖葫蘆或是蜜李子;她不要,偏要挑又鹹又辣的滷味小吃。

  最奇怪的是,公子不但不阻止,還任她胡來,一路上她在前頭拚命買,公子就在後頭付銀子,華檀覺得不可思議,但也不敢有任何意見。

  這位巫谷主也很怪,她不像在逃命,倒像出門踏青似的,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逛到忘情時,還會跟攤主討價還價,非要殺那幾文錢不可。

  整個車廂裡很快就放滿她買回來的東西和零嘴,滷味的味道充滿整個車廂,連在前頭趕車的華檀都能聞得到。

  要知道滷味味道濃重,那味道可是會沾上衣衫的,公子卻能容忍她。

  巫依雪一邊細細嚼著滷味,一邊把玩今日的戰利品。馬車上就她和丹寒烈兩人,兩人看來看去也沒什麼意思,她便自己找事做,一個人也可以玩得不亦樂乎。

  丹寒烈有種錯覺,這女人專注到似乎已經忘了有他的存在。

  他想起臨行前,義父丹淮清親自交代他的話——她是故人之女,救她脫離險境,娶她入門。

  他是個孤兒,今生有幸能得義父收養。義父丹淮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大俠,他的伏龍掌能震天破石,為武林人所敬畏,義父一生未娶,只收養他一子,對他視如己出,並親傳武功於他。

  義父對他恩重如山,這次各大門派聯攻萬花谷,他表面上是來出戰,其實不然,他是受了義父的密令來救巫依雪。

  義父這一生行俠仗義,之所以能成為江湖人景仰的一代大俠,便是因為他除魔斬邪,救人濟世,卻不好名利,過著隱世的生活。

  所以這一次義父要他暗地裡救萬花谷的妖女,著實令他訝異和不解,向來正邪不兩立的義父竟破天荒站在妖女這一邊?

  想到義父在談到巫依雪時,並不把她當成妖女,語氣多關愛和維護……故人之女?義父沒有說出故人是誰,卻要他務必盡全力將巫依雪救出,並且保護她,還說了一句令人玩味的話。

  就算她掉落懸崖,也必須下去找她。

  當時他聽了以為這只是比喻,卻沒想到巫依雪真的掉下閻羅崖的峽谷。

  在閻羅崖時,他本欲看情況找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救她,卻不料因為邢覆雨的介入,讓事情脫離了掌控。

  他花了幾日的時間在崖下尋找,甚至為怕雷虎將巫依雪可能活著的消息散布出去,還用伏龍掌將他震昏。可惜雷虎在昏迷幾個月後,終於還是蘇醒過來,並且將妖女還活著的消息散布出去。

  出谷之後,他繼續在江湖上打聽她的蹤跡,直到十日前,終於得到她的消息,並趕在星月派之前先找到她。

  巫依雪的確生得很美,不過最令人意外的,是義父希望他能娶她為妻,這正是他若有所思觀察她的原因。

  「丹淮清——你可知道這個人?」巫依雪正在研究那木雕上的圖案,聞言道︰「知道啊,一代大俠嘛。」她突然想到什麼,抬起頭看他。

  「啊,你也姓丹,你是他什麼人?」

  「他是我義父。」

  「喔。」她只喔了一聲,然後等著他繼續說。丹寒烈感到好笑,知道再等下去,大概也不會從她嘴裡等到什麼消息,不如由他主動打探。

  「要我救你的人,正是我義父。」

  巫依雪怔住,接著放下手邊的玩意兒,直起身子,感動地說︰「江湖上都說,丹前輩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大俠,不只是因為他濟弱扶傾,行俠仗義,還因為他有一雙睿智的眼,能看清混濁的世間,明辨好人和壞人,果然沒錯,丹前輩能看出我不是妖女,不愧是心如明鏡的大俠啊。」

  丹寒烈的臉皮又抽了,她不好奇義父為何要救她,只認為這是義父英明睿智的關係?

  「我倒是認為,義父之所以想救你,是為了一位故人,義父受對方所托,所以非救你不可。能讓義父不顧天下人的誤解也要為之的人,必然是他很重視的人,你可知這人是誰?」他決定不再跟她兜圈子,直問核心。

  巫依雪聽了十分訝異。「有這回事?」她陷入沉思,與丹前輩有交情的人必是上一代的,師父還健在時,沒聽她提過丹前輩,那麼有可能是前任四大護法了?抑或是谷中的長老們?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從沒聽谷中任何一位前輩提過與你義父是故交。」丹寒烈從她的神情中看得出她沒有隱瞞,可見她是真的不知道,而他也僅是疑惑,義父為何和萬花谷的人有交集?為了對方,竟要他秘密尋找巫依雪,不但要救她,還希望他娶她。

  他看著她,突然問道︰「你可曾訂親?」巫依雪呆住,沒有答話。雖未訂過親,但是她心中卻有人……她腦子裡立刻浮現邢覆雨的身影。

  丹寒烈見她神情有異,俊眸暗了下來。「你已訂親了?」

  「沒有。」她不自在地別過臉,擰眉問道︰「問這做啥?」不知何故,丹寒烈發現自己聽到她還沒訂親,似乎還挺高興的。

  「我在想說不定是與姑娘訂親之人有關,不過姑娘尚未訂親,那麼這個推論便不可能了。」巫依雪心下思忖,邢覆雨和藺蒼悠都說要娶她,但都不可能是他們。丹前輩為何要救她,看來有機會要問問長老們。

  她沒有問丹寒烈的馬車要往哪裡去,跟著他,供吃供喝又兼保鏢,有什麼不好?雖然這人挺腹黑,但是他受他義父之命必須救她,她便覺得跟著他是目前最有利的打算。況且她白日在逛攤子時,已經留下了記號,四大護法見到後自會尋來。

  不過倘若巫依雪知道丹淮清前輩希望丹寒烈娶她,她恐怕就不見得會留下了,若是知道丹寒烈對她挺有興趣,也更不會留下了。

  由於吃飽了也逛累了,她感到有些兒睏倦,便從椅下的櫃子裡拿出繡枕,往旁邊一倒,徑自閉目睡去。

  丹寒烈見她在自己面前不矯飾做作的模樣,不但不生氣,反倒覺得有趣。或許是受了她的影響,他也閑適地側坐著,姿態隨意,多了一分瀟灑自在。

  在她閉目酣睡時,那幽深的目光便靜靜的望著她,恣意打量。

  馬車轆轆前進著,白天行進,到了晚上就住客棧。巫依雪發現丹寒烈的行程看似悠閑,其實都是仔細算過的,他們總能在天黑前抵達客棧,清晨用過早膳後便出發,而華檀總能在出發前備齊所有的食物和水,且還多備了涼茶和點心,給她在路上吃的。

  他的照顧十分周到,絕不委屈她,沿途她心血來潮想下車到處看看,他也隨她,絕不阻攔,並靜靜跟在一旁保護她。

  見他如此隨意好相處,巫依雪也放下心來,心想幸好這男人不是敵人,否則這人一旦腹黑起來,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華檀在一旁看得清楚,他跟了公子那麼多年,深知公子的個性,公子雖然是以保護她為理由,在一旁安靜的跟著她,但其實公子對這位巫姑娘另眼相待,才會如此有耐性地在一旁陪伴,否則公子大可直接將她拘在車上,省心省事,哪會處處遷就她,對她的隨興直率絲毫不以為忤?

  巫依雪不知華檀所想,更不知丹寒烈對她有另一種心思,她每到一處城鎮,就會藉著逛店鋪和攤子時留下暗號。

  今日一早從客棧出發前,她不知踩到了什麼,被絆了一下。

  「小心。」一隻手掌立刻伸來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扶起來,是丹寒烈。

  她正要道謝,適巧客棧的老板娘上前對她笑道︰「夫人,這是筍包子,咱們客棧招待的,給你們夫妻在路上吃。」巫依雪正要糾正客棧老板娘說自己不是丹寒烈的夫人,但是丹寒烈已經將筍包接過,並向老板娘道謝。她心想自己跟他同一路,便是防著各大門派的人來追殺她,他這麼做大概也是不想解釋,她遂閉口不言。

  直到走出了客棧,在上馬車之前,她低聲對他道︰「那老板娘誤會了。」

  「巫姑娘若覺得被冒犯,我——」

  「不是的,反正我戴著幃帽,遮住了臉,不吃虧,倒是你,被人誤會已經娶妻,那些偷看你的姑娘就傷心了,你吃的虧比較大,抱歉吶。」說著她拍拍他的肩,一副他的貞操比她值錢的模樣。

  她越過丹寒烈先上了馬車,所以沒看見丹寒烈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

  丹寒烈感到啼笑皆非,她居然覺得他吃的虧比較大?他禁不住失笑搖頭,同時也在思考,適才老板娘誤會他們是夫妻時,自己為何沒解釋?

  或許,是因為覺得無所謂,也或許,是因為他不討厭這種感覺。他望著她的背影,含笑踏步上前。

  巫依雪在馬車上睡了一會兒,突然驚醒過來,她抬眼,見到坐在對面的丹寒烈正拿著一本書在看,雖然他姿態閑適,看似慵懶,但是她知道發生了一些事,因為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之氣。

  敢覺到她的目光,丹寒烈抬眼,見她正盯著自己,含笑問道︰「怎麼了?」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丹寒烈望著她一會兒,淡道︰「也沒什麼,適才下車去附近林子走走,發現了幾隻餓鼠,便順道把他們趕走了。」所謂的餓鼠肯定是來抓她的,而丹寒烈為了護她,自然用他的方法解決了那些人。

  她想了想,說道︰「我得走了。」他再度抬起眼看她,語氣平靜,與她如同話家常一般地聊著。

  「去哪?」

  「去找我的人。」她沒多說,只淡淡帶過,接著十分誠懇的向他致謝。「這一路上多虧有丹大俠護送,這份恩情,依雪銘記在心。」丹寒烈放下書冊,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建議道︰「今日天色已晚,上路有風險,不如明日一早再啟程。」

  巫依雪想了想,點頭道︰「也好。」此事談定後,她便不再說話,繼續閉目養神,而他則繼續拿起書冊來看,仿佛他救她之事已經告一段落,也到了該分道揚鑣的時候。

  傍晚在客棧用過晚膳後,巫依雪感到特別睏倦,早早便熄了燭火就寢,隔日一早她醒來時,便感到頭有些重,喉頭也癢癢的。

  她想下床喝水,才走到一半,便突然覺得一陣暈眩。她趕忙坐下,等到暈眩過去後才好了點。

  不會是著涼了吧?她起身去請店小二送水來,梳洗過後,她穿好衣裳,適巧有人敲門。

  「姑娘,早膳做好了,公子喚小的來告知姑娘一聲。」華檀在門外說道。

  「好的,我這就下去。」巫依雪戴上幃帽,遮住了臉,便下樓去食堂用膳。早膳是大餅、幾份小菜和肉,挺豐盛的,她用完了膳,便向丹寒烈告辭。

  丹寒烈也不留她,讓華檀將一個包袱遞給她,同時還為她備好了馬,讓店小二去牽來。

  他想的如此周到,巫依雪心下感激,不疑有他,再三向他道謝後便爬上馬,拱手向他告辭,策馬離去。

  大約馳騁了半日後,她感到頭越來越重,也開始咳嗽,她摸著額頭,暗叫不好,她竟然發燒了,肯定是昨晚不小心著了風寒。

  午時的太陽正烈,沒有了馬車蔽日,那日頭曬在頭頂更讓她覺得兩眼昏花,她拿起水袋想喝,發現裡頭已經沒水,她舔了舔嘴唇,喉頭干渴,又頭昏眼花,不得已只好找了個蔭涼的樹下先暫時休憩。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覺到有人摸了她的額頭,她立刻驚醒,同時摸向腰間的劍。

  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手,壓下她的衝動,一個熟悉的聲音溫和有力地傳來。

  「是我。」丹寒烈蹲在她面前,一手壓著她欲執劍的手背,另一手正觸踫她的額頭。「你發燒了?」見到是他,巫依雪鬆了口氣,接著疑惑地問道︰「你怎麼來了?」他拿出一個指南針對她道︰「你掉了這個沒帶走,我想應該還來得及追上你,便趕過來了。你病了怎麼不說?」他難得用輕斥的語氣跟她說話,可見關懷之意。

  巫依雪也很懊惱自己怎麼會在這時候生病了,倏地喉頭一癢,她重重咳了幾下。

  丹寒烈輕拍她的背,無奈道︰「似乎病得不輕,走吧,我帶你去給大夫瞧。」她本想說不必了,但他動作迅速,已經伸手將她打橫抱起,不容她拒絕。

  他帶她上馬,將她置於自己前方,用披風將她包裹住。

  「睡吧。」沒給她選擇的餘地,他用力扯了下韁繩,策馬奔馳,帶著她往回走。

  馬背顛簸,巫依雪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只好乖乖窩在他懷裡,一閉下眼,很快地又睡去。

  丹寒烈一手圈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形,低下頭見她睡著了,唇角彎起一抹弧度。

  其實她沒有生病,他只是讓她暫時以為自己生病了,只有這樣才能留下她,因為他還不想放她走。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3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3:48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巫依雪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一座莊園裡,丹寒烈為她請了大夫來診脈,大夫說她旅途勞累,得了風寒,需要好好休養,勿再風吹日曬,不宜久遊。

  她心繫四大護法,算算日子,他們也應該找來了,於是她問丹寒烈可有人來尋她。

  「你安心休養,我會派華檀去附近的城鎮打聽,看看是否有人尋你,若尋到,便將他們帶過來。」丹寒烈坐在床邊對她溫聲安撫。

  她本想親自去尋,無奈四肢倦軟無力,待在屋內尚可,一出了門,面對烈日高照,便覺頭昏眼花。

  這樣的她,如何能策馬奔波?不得已,只好繼續倚仗他了。

  大夫開的藥已熬煮好,丹寒烈端著藥碗進來,打算扶起她親自侍藥。

  巫依雪睜眼見到是他,頓覺不妥。「怎好煩勞丹公子,沒有其他人嗎?」

  「華檀去馬房照顧馬匹,身上有馬騷味,怕你不喜。這家莊園是借住的,留下的都是男僕,沒有其他女人,只好由我親自來了。」巫依雪聽了恍悟,原來是這樣,可由他親手服侍,總是不妥。

  見她推拒,他便說道︰「出門在外,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你一路上率性豁達,怎麼這時候反倒扭扭捏捏、不爽快了?」這話說得毫無破綻,她無法反駁,又見他神情嚴謹,對她的態度絲毫沒有任何曖昧,十分坦然,像是她想太多了,只好應允。

  丹寒烈將她扶起,讓她靠著自己的胸膛,把碗端到她嘴邊,低聲道︰「藥我已吹涼了些,不會燙舌,你慢點喝。」

  「嗯。」她輕輕點頭,以嘴就碗,緩緩飲著,藥汁一入喉,立刻苦得她大皺眉頭。

  他看了低笑,放下碗,從小碟子裡拿了一顆甜棗餵入她口中。「備了甜棗給你,含著吧。」她一時不查,張口吃下,之後才突然想起自己居然直接吃了他餵食的甜棗。

  這動作太親暱了,她抬眼看他,見他一臉淡然,似乎完全沒去在意,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她雖然心裡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兒不對。

  丹寒烈照顧她,是奉了他義父之命,理由充足,對她也待之以禮,除了親自侍藥之外,其他時候並未有任何逾越之舉,除了適才那親暱的舉止不妥外,似乎也找不到任何怪異之處。

  見他離開屋子後,她便閉目休憩,當她醒來時,就見到他拿了本書冊坐在一旁的軟榻上看,似乎陪了她許久。

  她一醒來,丹寒烈立刻察覺,上前詢問。「可要喝水?」她的確有些口渴,見他在一旁關照,又不便拒絕,只好點頭。

  喝完水後,不等她開口,丹寒烈主動告訴她華檀出去打聽了,可尚無人尋她,問她是否有其他連絡地點,他再派華檀跑一趟。

  接著他又告訴她雷虎將她還活著的消息散布出去,這也是為何她和四大護法會遇到埋伏。除了各大門派追捕她和四大護法,朝廷也派出更多人馬來尋她,各地城門嚴格盤查進出的百姓,許多官道上也設了盤查的哨站。

  巫依雪越聽心中越沉,如此一來萬花谷在江湖上更是四面楚歌,四大護法和長老們的處境也更加艱難,她不禁憂心忡忡。

  「別擔心,我既然出手救你,便會一路護著你。咱們繼續往南走,那兒是我的地盤,照拂你是沒問題的。」丹寒烈低聲安撫,聲音比平時更溫柔。

  巫依雪正病著,加上擔心四大護法的安危,只覺心煩意亂,此時聽了他的保證,不禁對他產生依賴,亦感激他的雪中送炭。

  丹寒烈見她沒有反對,知她已經動搖,幽深的俊眸中掩著笑意,可他面上不顯,只是在她身邊軟語相勸,一字一句如流水緩緩沁入心田,以不著痕跡的悄悄浸染她的意志,只要將她帶回南原,他便有辦法收攏她。

  他沒說的是,其實他騙了她,四大護法的確找來了,只不過被他的人給擋住,四大護法以為谷主受要挾,不敢硬闖,只能在附近焦急等待機會。

  他知道西山藏了鐵礦,各大門派的人都想抓到巫依雪,以收攏或結盟方式來佔據鐵礦。既然義父希望他娶巫依雪為妻,他便順水推舟,將她帶回南原。江山與美人向來是英雄最難取捨的,若能同時皆得,人生夫復何求?

  至於他給她下的藥,只會暫時讓她虛弱嗜睡,不會傷身,加上大夫的說詞,總算讓她以為自己真得了風寒而需要休養。

  她病容透著柔弱,令人望而生憐,他不禁心旌搖曳,在她沉沉睡去時,原本端起的拘謹這才有了鬆動,眸光中的火苗盡顯,執起她一綹髮絲細細撫摸,放在唇邊輕吻……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已經十幾日過去了,她的病體卻始終不見起色,巫依雪不禁開始懷疑,她的身子骨向來很好,就算得了風寒,吃幾副藥也很快就會痊愈,不該拖這麼久。

  她警覺心起,對丹寒烈起了疑心,但又想不透其中原由。丹寒烈若要騙她,沒理由用他義父的名義,他可以找其他更好的理由來讓她相信,沒必要掛上不孝不義的罪名。

  她思來想去,發現這一切的不對勁是從自己提出離去之意後開始的,她才說要離開,隔日便感染了風寒。

  不,或許不是染了風寒,而是被下藥了。

  巫依雪心驚,回想丹寒烈應付雷虎和星月派弟子時的樣子,再對照他幾日來的殷勤態度,這才驚覺過來。

  她真是糊塗,丹寒烈親自照料她,又每日回報消息給她,可他不是這麼多話的人,言多必有鬼,她竟然疏忽了。

  一旦開始細想,便不難發現有許多可疑的蛛絲馬跡,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今日當丹寒烈照例來探望她時,她便故意主動與他攀談,詢問南原的一切,並且展現出對南原的高度興趣,同時在話語中透露願意隨他一起留在南原。

  至於丹寒烈端來的湯藥,她還是繼續喝。如果不喝的話,瞞不過丹寒烈的眼,反倒打草驚蛇。

  她耐心地等待著,過了兩日,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病情好轉了,不僅不再嗜睡,出了屋也不會對日照感到頭昏眼花,如此她更加肯定這一切都是丹寒烈搞的鬼。

  她暗斥自己的大意,面對老江湖,她終究還是太嫩了,明知此人腹黑,卻還相信他的鬼話,被他騙了這麼多天,真是咎由自取。

  藺蒼悠曾告訴她萬花谷藏有鐵礦一事,懷璧其罪,利欲燻心,她就該提高警覺,一切只能靠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所以她決定逃走。

  又過了兩日,她覺得自己好多了,當夜,她和往常那般梳洗就寢,直到夜深人靜時,她便悄悄起身,換上輕便的勁裝,施展輕功出了窗,趁夜逃出莊園。

  她身形輕靈如鶴,翻牆走瓦,一出莊園,不敢多耽擱,立即提氣奔走,又躍了數里後才放緩腳步。本以為可以稍作喘息,不料前頭路上忽現一人,月色下,那人身影挺拔如松,正背對著她。

  她拔劍而出,凝神提氣,準備應戰。

  丹寒烈緩緩轉過身來,兵器未出,只將雙手負在身後,卻恍若有一道無形的張力,挾著龐大的氣場壓迫而來。

  他望著她,那張臉蛋依舊是花一般的嬌美,卻已經沒了白日的親切,此刻眼神疏冷,看他如看陌生人一般。

  他輕聲嘆息,面露不解。「你為何不告而別?」巫依雪真佩服他,到了這個地步,他還繼續裝,明知故問。

  「我有急事必須離開,改日再登門拜訪丹大俠。」她也繼續裝。

  「你一人上路,凶險太多,不如先回莊園,明日我護你上路。」

  「不了,小女子已叨擾多日,夜深露重,丹大俠還是請回吧。」丹寒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再度嘆息。「那麼,只好得罪了。」他猛然拔地而起,如張開巨翅的灰隼朝她撲去,巫依雪雖知打不過他,仍要力拚,不出百招,丹寒烈便將她捉住,而且他還手下留情讓她了,否則只需在二十招之內就能制伏她。

  「怪了,你的功夫並不高,是如何落崖後還能平安無事的?」他詫異地問。

  巫依雪氣得不想跟他說話,人們通常只會驚訝於武功的高深,卻還沒有人吃驚於武功低淺的,她是後者第一人,簡直太丟臉了。

  最後她當然是又被請回莊園去了,這回還明著被軟禁。事情一旦被挑破,兩人也不必再裝,不過只要不出莊,丹寒烈依然讓她在莊園內行動自如,而大概是知道她武功不高,所以連看守她的侍衛也撤了。

  巫依雪在莊園內閑逛,這才發現丹寒烈騙她的事可不只有幾件,莊園不單只有幾名家僕,而是四周都布滿了人手,有男有女,只不過受命於丹寒烈,不在她面前出現罷了。

  巫依雪氣結,原來當她逃出莊園時,早就落入了丹寒烈的眼線中,他甚至還客氣地讓她多跑了幾里才出現。

  看這情況,她明白丹寒烈是不會放她走的,如今坐困愁城,她十分煩惱,眼看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她也被困得浮躁不安。

  當她因無望逃走而感到氣餒時,這一日,丹寒烈來到她房中,只是站在那兒望著她,卻不置一詞。

  她被他盯得發毛,警戒地問道︰「你想幹什麼?」丹寒烈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才緩緩開口。「我並未騙你,我是真的想護著你,避開這江湖的紛擾,只可惜你不信我,遺憾的是,我慢了一步。」巫依雪狐疑地看著他,不一會兒,驀地領悟了什麼,美眸轉成了吃驚。

  丹寒烈對她……怎麼可能?

  丹寒烈不禁感到好笑,這一路上,他陪她四處賞游,又親自侍藥,陪她說話解悶,現在還親口對她表明心意,可她除了吃驚,竟然連一絲欣喜也無,反倒像看到鬼一般地瞪著他。

  可見她對自己絲毫無心,因為無心,所以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被一個女子如此徹底忽視過。

  他不惱,反倒被激起了鬥志,瀟灑一笑。「也罷,來日方長,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想辦法護你。來吧,有人在等著你。」他走到門邊,停下來轉頭看她,等著她跟上,巫依雪滿心狐疑,不過事情到了這地步,害怕也沒用,她就跟去看看怎麼回事吧。

  她跟著丹寒烈來到前院,再度被眼前的陣仗給驚住。黑壓壓的鐵騎成群,將莊園前院給佔滿了,而居中領頭之人,竟是邢覆雨。

  見到久違的他,她整個人怔住了。

  他身穿武服,而非平日的勁裝束衣,少了江湖氣息,多了赫赫官威,雍容中透著萬夫莫敵的氣勢。

  現在的他是邢大人,就算是丹寒烈,也得給他幾分臉色。

  巫依雪失神地看著他,繞了一大圈,她終究還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嗎?

  丹寒烈瞧見她的表情,不禁皺起眉頭。他看向邢覆雨,見對方面容剛冷,完全瞧不出任何異樣。

  兩邊人馬各據一方,一邊是官兵,另一邊是侍衛。論武功,丹寒烈的人馬雖然不少,但是硬拚起來,不見得有勝算,何況兵戎相見之後的下場,將是叛亂之罪,丹寒烈審時度事,這才決定將巫依雪交出去。

  「邢大人,巫姑娘在此,人就交給你了。」邢覆雨漠冷地點頭,拱手道︰「多謝丹公子合作。」接著他看向巫依雪,眉眼不帶一絲情感。「巫依雪,本官帶了皇上的旨意來,皇上念你將萬花谷的鐵礦獻給朝廷,願意歸順朝廷,又姑念你初出江湖,年歲尚輕,因此特別赦免你的罪,你即刻隨本官回京,向皇上謝恩吧。」巫依雪面無表情,低垂著眼,雖然早已知道此事,可當聽到他親口說出時,她的心還是不爭氣地疼了。

  他說她自願獻給朝廷,明明是謊話,他卻能說得如此自然,直教她心寒。

  越是心涼,越是顯得麻木,她低著頭,緩緩步出人群,上了馬車,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直到那抹芳影上了馬車後,邢覆雨才策馬轉身,帶領人馬離開莊園,朝北方前進。

  蘇景等幾名心腹看著大人的臉色,又回頭瞧了那馬車一眼。自從巫姑娘離去後,大人的心情便很不好,整日繃著一張酷寒的臉,他們真不明白,大人對巫姑娘這樣好,她為何還狠心棄之離去?而大人雖不高興,卻依然為她千里奔來,只為了將她帶走。

  如今人是得手了,大人的心情卻更沉鬱了,面色陰戾,扯動韁繩的手背青筋浮起,連帶他們幾個心腹都覺得烏雲罩頂,壓力很大啊……這一路上,巫依雪只是靜靜地坐在馬車裡,始終不曾探出車外看邢覆雨一眼。

  而邢覆雨卻相反,只要得了機會,便會回頭往馬車那兒瞧。

  走了半日後,大隊人馬在一處蔭涼的林子裡停下來休整,這兩人一個沉默,一個陰鬱,這窒人的氣氛讓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口中吃著乾糧,卻食之無味。

  待休整完畢之後,馬車又繼續上路。

  傍晚,邢覆雨帶著心腹和她入住驛站,其他人馬則在外頭紮營休息。

  巫依雪被安排在一間獨立的廂房,梳洗後,她很早便熄燈了。

  她躺在床上,卻沒有任何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得不好,接下來幾日,亦是如此。

  因為夜晚睡眠不足,她眼下多了一層暗影,白日精神萎靡,睏倦不已,只能靠著馬車閉目養神,不過從這一夜開始,說也奇怪,她反而睡得很沉,夜夜一覺到天亮。

  有了充足的睡眠,她白日精神便好多了,殊不知,換成另一個人眼下出現暗影。

  蘇景在一旁擔憂地看著自家大人,只有他們幾個心腹知道,大人夜夜去了巫姑娘房中,點了她的睡穴,讓她一覺到天亮,但是大人卻在一旁陪著她到天亮。

  「既然喜歡,把人搶來就是,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另一名心腹梁飛實在看不下去他們家大人被那個女人折磨成這樣,忍不住嘀咕了句。

  蘇景貓了他一眼,低聲道︰「別多事,小心大人罰你。」梁飛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什麼。

  行了數日後,馬車來到渡船口,停泊的官船正等著他們,接下來要改走水路,搭船北上。

  巫依雪在女侍衛的護衛下上了船,她被分到一間單獨的艙房,如今在江面上,她想逃走更不容易了。

  她在艙房中從小窗往外瞧,江面廣闊,偶有飛鳥掠過,那雙翅膀實是讓人羨煞。

  這幾日她想通了,鐵礦由朝廷接收是最好的,如此才能免去一場腥風血雨的爭奪,又能保住萬花谷的谷民。

  皇上免了她的罪,向江湖昭告,藉此施恩於她,她進宮謝恩,等於歸順朝廷,若她一人可以換來萬花谷眾人的平安,亦是一勞永逸之法,至少,這也算盡了谷主之責。

  想清楚後,她反倒靜下心來,煩惱盡拋,接受自己的命運,心情變得坦然。

  白日她安分地在艙房裡凝神打坐,避免與人踫面,只有在清晨沒什麼人時,她便會來到甲板上,站在船尾靜靜望著無邊的江河出神,身後依然有兩名女侍衛跟著。

  她以為這半個月行船的日子就會這麼度過,誰知到了第二日夜裡,她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臉。

  她猛然驚醒,雙拳打出,朝那暗影攻去,可對方比她更快,截住她的手勁,將她攬入懷中。

  「是我。」一道再熟悉不過的低啞嗓音傳入她耳中。

  巫依雪先是驚愕,隨即冷下聲音。

  「放開!」她想掙脫,卻被邢覆雨鉗制得更緊。

  「休想!」他慍怒的語氣帶著豁出去的狠戾。

  巫依雪突然覺得諷刺又可笑,她既然落在他手裡,掙扎有何用?只是徒勞罷了。

  「你到底想怎樣?」她挫敗的語氣裡有著深深的疲累。

  「我想怎樣?」他氣笑了,冷漠的語氣中含著嘲諷。「我想要你,你不知道嗎?」巫依雪聽了只覺得心頭一片悲涼。「你若踫我,難道不怕皇上降罪?」邢覆雨聽了一怔,劍眉深擰。「什麼意思?」

  「皇上若發現我非完璧之身,你不怕被砍頭?」他終於聽懂她的意思了,原來她以為他想玷污她?邢覆雨這次真的生氣了。

  「巫依雪,你當我邢覆雨是什麼人?我雖然喜歡你,卻還不至於強迫你,何況我說了不會把你交給皇上就是不會,你為何不信?」他每一字都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打她的屁股,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她寵過頭了?

  巫依雪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從他憤怒的話中聽出了疑點。

  「你真的不會把我交給皇上?」

  「當然!」

  「那你如何領功升官?」邢覆雨也聽出了不對勁,不過他還在氣頭上,所以口氣依然很橫。

  「我已經拿到皇上特赦你的口諭,免了你的罪,江湖各大門派將不敢再動你,皇上雖然召你入宮,但是只要你消失了,那又另當別論。」咦?她終於疑惑地抬起臉,在黑暗中能看到一雙銳目正灼灼地盯著她。

  「如何消失?」她好奇地問。

  「消失的辦法很多。」他語氣陰沉。

  這話聽起來像在咒她,但是巫依雪終於聽出了眉目來。

  「你……真的不打算拿我去邀功?」

  「巫依雪,這話要我說幾次?是不是要我割幾滴血,對你發血誓,你才會相信?」雖然他的語氣飽含威脅,渾身的戾氣很懾人,但是巫依雪空洞的心卻開始注入暖流,有了精神。

  「你瞞著我把鐵礦獻給朝廷,我以為你打算出賣我呢。」邢覆雨聽了又想罵人,但隨即發現不對。

  「你是因為這樣才逃走的?」

  「我以為你騙了我。」兩人俱是一怔,皆因對方的話而呆住,搞了半天,竟是一場誤會。

  邢覆雨簡直哭笑不得,自從她棄他而去,他便心情抑鬱,這股氣把他悶得裡外不是人,她倒好,也不來問他,自己傷心離去。倘若他今日不找來,她是不是就永遠不再見他了?不,肯定是,這丫頭有多任性,他太明白了。

  「你怎麼不早說呢?害我難過極了,鐵礦的事為何瞞我?你若不瞞著我,我也不會誤會你啊。」巫依雪委屈地控訴。

  很好,她倒先怪起他來了,邢覆雨再度被氣笑了。

  「我不告訴你?應該說,我正打算告訴你全盤計劃的那一夜,你就對我使美人計,然後拍拍屁股先跑了。」巫依雪一呆,等等,這話有問題。

  「你沒昏迷?」他忿忿地哼了一聲。「你那三腳貓的迷藥,要迷倒我還早。」巫依雪呆了,隨即一驚,那不表示自己偷偷吸取他功力時,他是知道的?哎呀!這下慘了!

  邢覆雨咬牙切齒地質問道︰「還有,你這狠心的女人,竟敢趁我——唔——」他的唇被主動送上的芳唇堵住,這是她頭一回親他。

  又是美人計!雖然是拙劣的詭計,卻很有效,因為他完全吃她這一套,連日來積壓的欲望終於得到釋放。

  邢覆雨立刻反被動為主動,大掌壓著她的後腦,讓兩人的唇舌糾纏更深,無盡的思念如襲卷而來的潮水將她淹沒,饑渴如狂。

  巫依雪知道自己錯了,而最快的安撫辦法就是吻他。她知道只要自己向他撒嬌,他什麼都會依她,往昔是這般,現在亦如此,只因為他愛她、寵她,所以才能放任她的任性。

  除了師父,他果然是這世間最疼愛她的人。她一掃陰霾,鬱悶的心境終於撥雲見日。對他,她何嘗不也是思念至極?因為動了情,所以她也熱烈地回應他。

  當兩人吻到渾然忘我時,邢覆雨突然停了下來,但是摟她的力道卻加重了,仿佛正在壓抑著什麼。

  巫依雪的心跳得厲害,羞喜交加,師父教過她男女之事,所以她能猜到他怎麼了,不過她不敢動,就怕太刺激他,在今夜把自己給賠進去。

  邢覆雨閉上眼,抱了她一會兒,調整自己的氣息,直到平復了,才稍微鬆開她。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必須找話說。

  他告訴她,他派去的兩名手下左賀和宋超一直暗中跟著她,當星月派追擊她時,兩人暗中阻撓,同時將消息傳回來,他立刻連夜趕來。

  他一直注意著江湖上的動靜,知道她的事瞞不久,便想盡辦法替她與朝廷之間周旋。

  他還說,與其讓少數人知曉萬花谷藏有鐵礦的秘密,不如昭告天下,所以他以她之名將鐵礦獻給皇上,總算得到皇上的赦免令。而她既然歸順朝廷,各大門派就不能再動她,她不必再躲藏逃亡。

  江湖再大,也不能在明面上跟朝廷對上,大家都不想背負叛亂的名聲,這樣那些覬覦她的人就無法再對她下暗手,藺蒼悠和丹寒烈也必須放棄了。

  巫依雪心頭是既愧疚又甜蜜,原來這便是邢覆雨因何帶著大批人馬從丹寒烈身上大張旗鼓地將她帶走,說要送她至京城見皇上的原因,他一直在暗中為她出謀劃策,她真是錯怪他了。

  偎在他懷裡,聽著他娓娓道來,她心中的空虛已被填滿,突然,她想到他說過會讓她消失,不禁好奇。

  「你要如何讓我消失?」邢覆雨熾熱的氣息來到她耳畔,以極低的聲音對她說了兩個字——「詐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19 10:3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19 04:11 PM 編輯

第十五章

  他要她詐死?

  巫依雪呆呆地看著他,他說詐死是唯一的辦法,而他已經安排好了。

  「到時候四大護法會來接應你。」他說。

  直到這時她才恍悟,原來他不只安排好了一切,還跟四大護法合作。沒想到在她不知道時,他運籌帷幄,已經布局得這麼完善。

  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世上第一個要她詐死的是師父,而現在出現了第二人,就是他。

  「怎麼個詐死法?」她可不想再跳崖了。

  「生病。」刑覆雨低聲告訴她大概的計劃,先讓她在前往京城途中假裝染上疫病,依照朝廷律例,不管皇親貴冑,只要得了時疫,死後都必須當場火化,以防疫情擴散。而他已經為她準備好一具女屍,易容成她的模樣,在眾人面前火化。

  如此一來,皇上也無法怪罪,她亦能成功脫身。

  巫依雪仔細聽著,覺得這個辦法的確高明,這麼多人看著她死去,皇上絕不會懷疑,也無法怪罪,確是一勞永逸。

  「嗯,我明白了。」黑暗中,她嬌軟的聲音帶著完全的依賴和信任。

  他為她做的一切證明了他的心,如今他甘冒欺君之罪,也要想辦法護她全身而退,怎能不令她感動?況且這麼做他也會受牽連,因為皇上想要的人在他手中死去,雖不能降罪,卻能責罰他。

  「這回讓你受委屈了。」她話語中充滿了擔憂和不捨。

  邢覆雨低頭看她,眸中滿溢柔情,彎唇一笑。「天塌下來,我不為你頂著,誰來替你頂?」她怔住,為這句話而失神。自師父仙逝後,她一肩扛起重擔,雖有谷中長老和四大護法護持,但是在他們面前,她是谷主,不能展現怯弱的一面,也不敢怯弱,因為這是她的責任。

  唯獨他,像師父一樣擋在她前頭,輕鬆說著有他頂著天,她只需躲在他的羽翼下,仿佛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了。她望著他,鼻頭一酸,心中千頭萬緒,無法用言語形容,唯有送上一吻,盡訴她此刻的感動。

  邢覆雨完全沒辦法拒絕她的主動,立即回應,將她的香唇盡情掩沒,總希望嘗到多一點甜頭,但因為有前車之鑒,他又突然停手,隔著些距離質問道︰「你該不會想使美人計,自己又偷偷溜走吧?」她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難得自己這麼真誠,他卻如此殺風景,但是想想這也不能怪他。

  「你帶來的大內高手把我看得死緊,我哪裡逃得了?更何況我也不敢逃,就怕觸怒帝王,波及我萬花谷。」她嬌嗔地數落。

  「你只怕波及萬花谷?」聽出他語氣中的吃味,她心頭一軟,把嘴貼近他的耳,柔聲細語。「當然也怕害了你……」邢覆雨聽了歡喜,把她摟得更緊,不枉費他為她做了這麼多,總算也知道心疼他。

  他這顆心總算踏實了,貪婪地嘗著她軟嫩銷魂的唇,只想好好享受這一刻的交心,直到吻得欲罷不能,再不停手就會失控,他才勉強克制住,要她好好歇息,他還得去處理事務。

  白日在眾人面前,他是峻凜冷酷的邢大人;到了夜晚,他便是對她百般寵愛又熱情如火的男人。

  夜夜親吻她,眷戀著她的紅唇,吮咬她的軟耳玉頸,能多嘗得一寸是一寸,寸寸皆銷魂。

  雖然他求「她」若渴,吻到情深處,總是情難自禁,但最後總能壓下慾望,保留最後一分理智,不越過最後一道防線,在急燒火燎之時,退出艙房外。

  他如此惜她,令她萬分欣喜,回想這一路走來所遇到的男人,唯獨邢覆雨令她動心。

  藺蒼悠向她求娶,她不動心,是因為藺蒼悠的提親帶有目的。

  丹寒烈心儀於她,她亦不動心,因為這人骨子裡太霸道,只能依他的方式行事,不夠尊重她。

  只有邢覆雨,他從不強迫她,卻懂她的需求,為她籌謀一切,處處為她解憂化險,偎在他懷裡,她能做個最任性的小丫頭,對他搓圓捏扁,享受著被寵愛的滋味。

  終於,到了計劃實行那一日,蛇護法巫嵐出現了。巫依雪見到他萬分欣喜,兩人說了一番話,直到巫嵐為她畫上病容,才悄悄退出艙房。

  女侍衛拿著膳食走進艙房,見到巫依雪臉上出現疹子,不禁大驚,立刻去稟報邢覆雨,邢覆雨立刻派了略懂醫術的手下來看,診斷出是患上了鼠疫。

  消息傳開,弄得大伙兒人心惶惶。

  上陣殺敵大家不怕,但是鼠疫是隱形的敵人,就算武功再高的英雄也無法戰勝它。邢覆雨面色沉重,離最近的渡船口還有十日才能到達,逼不得已,他先派手下乘小船上岸去尋找大夫來診治,被請上船的大夫開了藥,說這藥只能暫時減緩癥狀。

  邢覆雨命人照著藥方上岸買藥,每日熬煮,送至巫依雪房中。

  到了第五日,負責送藥的侍衛不小心見著巫依雪的臉,嚇得落荒而逃。

  原來他看到的是已經毀容的巫依雪,她半邊臉頰已經開始潰瀾,而這自然又是巫嵐的傑作。

  消息傳開,引起士兵不安及騷動,幕僚頻頻勸諫邢覆雨,必須趕緊想法子處置,雖然此女是皇上要的人,但若因她折損船上所有兵馬,那是更大的罪責啊。

  事急從權,幕僚們請邢大人當機立斷,可邢覆雨卻遲遲不下命令,似是仍在猶豫。

  直到第十日,手下急傳回報,說巫姑娘已死,邢覆雨大驚,帶人一同去艙房查看,尚未進門,門內已有惡臭的屍味飄來。

  他立刻派人將屍體抬出,眾人看見女屍的容顏已有半邊潰爛,不禁掩口退了幾步,人人怕鼠疫,都怕被傳染。

  邢覆雨命人將屍身置於木筏上,灑上油,然後將木筏放到江面上,接答在箭矢上點火,一箭射出,命中木筏,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在眾目睽睽之下,假巫依雪的屍身被燒毀,與木筏一同沉入江裡。

  紅顏薄命,美人就此香消玉殞。

  當假巫依雪被焚燒的同時,本尊已經隨著巫嵐躲藏起來,當官船靠岸時,他們便悄悄上了岸,而三位護法已經在岸上等著接應她。

  巫依雪隱身在人群中,回頭望著船頭上那抹俊逸偉岸的身影。

  邢覆雨就站在那兒,看似指揮著手下運送補給物,其實他何嘗不是藉此在與她道別。

  別來尋我,留下暗號,時機一到,我自會去尋你,珍重。

  這是當時他對她說的話,遠遠望著那身影,她目眶有些濕潤,閉了閉眼,將酸澀壓下,她毅然轉身,隨著四大護法一塊離去,她會等到他來的那一天。

  邢覆雨站在船頭上,始終盯著那抹身影,即使她消失在人群中,他也依然盯著那一處,久久不語,直到心腹蘇景來報。

  「大人,補給物都運上船了。」邢覆雨終於收回目光,轉身命令。「開船。」

  清晨,鳥兒在石窗上嘰嘰喳喳個不休,飛撲著翅膀,擾得石床上的美人半睜開美眸,長睫撲扇如蝶,望著窗上一對互啄羽毛的白鳥,漂亮的唇角漾開了笑意。

  巫依雪半坐起身,赤足下地,來到石窗口逗弄著鳥兒,直到鳥兒展翅飛離,一望無際的森林霎時盡入眼簾。

  冬雪過後,春天的綠意妝點了滿山滿谷,這份寧靜和自在,在她闖了一趟江湖回來後,才知有多麼寶貴。

  她先走到石浴房梳洗,把長髮簡單地綰起,穿好衣裳,披上狐毛滾邊的大氅,拿著炭筆和畫布,走下石階,在森林裡漫步。

  回到西山已經一年了,這一年來,她一直待在閻羅崖下的森林石洞中,沒想到師父留給她的秘密石洞成了她的庇護之地,而多虧有這一處隱密的地點,讓她得以安享與世無爭的日子。

  閻羅崖下這處峽谷森林不同於崖上,崖上寸草不生,鳥獸絕跡,但是崖下卻得天之幸,地利之便,草木豐榮,沒有人煙的侵擾,鳥獸樹果反倒得以幸存,大地滋養著萬物生靈,也包括了她。

  這座森林她已經很熟悉,每日來回探險,撿食果實填肚,抑或拿著炭筆在紙上畫地圖,標示地形,寫下註記,如同當初師父所做的一切。

  瀑布、溫泉、地洞,以及鐘乳石,還有各種長得奇形怪狀卻又美麗的植物,她都一一寫在冊子上,以後這本冊子會留在石洞裡,與師父的冊子放在一塊,成為傳家之寶。

  皇上的赦令使得萬花谷逃過一場爭奪,在經過半年後,一切終於平靜下來,萬花谷的谷民不必再四散流離,紛紛回到萬花谷。

  至於那鐵礦已經屬於朝廷,皇上派兵鎮守,劃地為限,不準任何人進入,鎮守之地就在萬花谷一旁的山頭,與萬花谷相望。

  如今在江湖上她是已死之人,她的事跡也在江湖上謠傳著,她可以想象那些說書人和有心的造謠者會如何以訛傳訛編造她的故事,其結果是智者聽了一笑置之,而愚者聽了加油添醋。

  不過她一點都不在意,故事的真相從來就留不住,非筆墨言語能盡述,何不瀟灑拋諸腦後,把握今朝的幸福?

  她現在最需要做的便是避風頭,先躲個幾年讓風聲淡去,谷中事務則先由長老們暫代,四大護法在旁護持,僅以飛鴿傳書與她保持連絡,讓她藏身在此,依然能主持谷中事務,不過她沒告訴他們她在這裡。

  她每日閱讀師父留下來的古籍,潛心修習,努力當一個優秀的谷主,同時安分地等著她的情郎尋來。

  她施展輕功,輕捷如靈蝶飛舞,從這株大樹躍向另一株大樹,坐在接近樹頂的粗枝上,拿出炭筆和畫布,今日要畫的是一隻雛鳥。

  靠近樹頂的位置有一個鳥窩,是她昨日發現的,裡頭養了三隻雛鳥,十分可愛,她用炭筆在布上涂鴉,打算畫完後用飛鴿交給巫嵐,讓他照著圖繡在荷包上。

  巫嵐雖是男子,卻有一雙巧手,她用的荷包、手帕和腰帶,甚至是鞋子,都是巫嵐為她縫製的。

  畫完後,她高舉著布,徑自欣賞起來。這峽谷森林裡的各處風景,皆是她筆下的主角。

  突然一陣風吹來,將她手中的畫布給吹落,掉在另一棵大樹上,她正要起身去撿,不料這時候一隻大鳥飛來,叼起了她的畫布。

  「啊!又是你!」巫依雪認得這隻大鳥,上一次就是它叼走了她的荷包,搶了她的紫玉牌,害她吃足了苦頭。

  大鳥振翅而飛,見她追來,立刻拍著翅膀加速逃了。

  「啊!不準走!」她施展輕功急急追去,這回她有了輕功,不再像上次那般只能望著天空咬牙興嘆。

  一人一鳥在空中追逐,大鳥顯然沒想到她會緊追不捨,受了驚,畫布從鳥喙滑落,掉了下去。

  巫依雪原本想追上大鳥,好好教訓它一頓,不過總差了那麼一步,若是她的輕功再高明點,說不定就能逮住大鳥了,可惜最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飛走。

  也不知畫布掉到哪兒去了,她在樹上找不到,便到樹下找。

  當她走在枯葉堆積的森林中尋著她的畫布時,猛然定住了腳步,只因前頭出現了一個身影。

  因為林中有獸,因此甚少有人經過,若有,也多是住在鬼谷山附近的村民,偶爾到這森林中撿柴為生。

  只見那身影高大,穿著一襲灰衣,穿著打扮並非村人,而是武林人士,手中拿著的正是她的畫布,似是剛才拾得的。

  男子亦發現了她,轉頭望來,兩人視線相觸,她先是震驚,而後轉為驚喜。

  一年其實不長,但是對思念的人來說,卻像一世那麼久,她眼眶泛紅,鼻頭一酸,站在原地痴痴地望著他。

  邢覆雨終是找來了,她畫了那麼多圖,每張圖都藏有暗號,除了四大護法之外,唯有他見過。

  邢覆雨見到她,唇角彎起,眼神如熾火般灼亮,立刻大步朝她走去,她亦邁開步伐,奔向他張開的雙臂,投入他的懷抱。

  他率先低頭,沒有言語,直接烙下了吻,她亦熱情地回應他,藉此表達對他的思念及渴求。

  天地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再無其他,他們不必顧忌任何人、任何事,遠離了江湖是非,只有純粹的愛戀及彼此真誠的心。

  邢覆雨直到吻上火了,才強迫自己放開她的唇,平復著呼吸,可手上依然緊摟著她,低啞問道︰「你可真會躲,居然躲到閻羅崖下,真教人想不到。」

  「你是怎麼找來的?」

  「你畫了那麼多畫,我要是再找不到就太蠢了。」她聽了失笑,把臉靠在他胸膛上磨了磨,撒嬌道︰「我就知道你看得懂。」

  「我可是拼湊了許多圖才找出線索的,連你的四大護法都看不出其中的暗號。」

  「你說過嘛,作戲要作真,就算是四大護法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身在何處,這是為他們好。」

  「唉,倒是苦了我,光是尋你,我就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若沒有你的圖指引,恐怕到現在還尋不到此處。這座森林太大,看不到盡頭,我踏進來時,還心存懷疑。」聞言,她在他懷裡低低笑開。

  邢覆雨擁著她,半天捨不得放手,愛憐地摸著她的長髮。

  「這一年辛苦你了。」她的小臉從他懷中抬起。「我不苦啊,倒是你,回京之後沒事吧?」她藏身在此,對外所有消息只能靠飛鴿傳書知曉,因此當她知道他被皇上責罰時,心口都疼了,若非他事先交代她絕不能來尋他,否則會功虧一簣,她大概會忍不住去京城找他。

  她的關懷和心疼,令他欣然一笑。

  「不過是被關了一段日子而已,沒事的。」她相信任何大事壓下來,到了他這裡,他都會說沒事,可帝王之怒,又豈是那麼容易被安撫的?

  不過如今總算事過境遷了,真好。她滿心歡喜,覺得這一切等待都值了。

  邢覆雨再度低下頭,吻上她的唇,好不容易見到她,他只想好好地將她護在慶裡盡情疼惜。

  不過吻到情難自禁時,他還是留了一絲理智。

  「對了,我帶了禮物給你。」他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交到她手裡,溫柔道︰「打開看看。」巫依雪眸光瑩閃,這是他頭一回送她禮物,雖然她變成六歲女娃兒時,他也送過她不少禮物,但是在她恢復成大姑娘後,這卻是第一份。

  她難掩欣喜和好奇地打開盒子,只見裡頭用綢布仔細包著一樣物品,她再將綢布打開,是一根簪子。

  一般的簪子大多做成花朵或是蝴蝶的樣式,但這根簪子卻只鑲了一顆淡紫色的珠子,十分樸素,但卻看得出做工精美。

  「別小看這根不起眼的簪子,它是避邪簪,能避毒。」她聽了驚詫。「真的?」

  「是的,將簪身放在各種食物或湯水裡,簪珠能感應空氣的變化,若有異狀就會變色。」巫依雪這下子吃驚了,將手上的簪子拿近細看,這簪子外觀如此樸素,也是為了不引起注意吧?

  她對這支能避毒的簪子十分喜愛,愛不釋手地拿著瞧。

  「這簪子很難得吧?」她說。

  他的聲音低啞而溫柔。「這是我娘親之物,她交給我,叮囑要留給未來的媳婦。」巫依雪一愣,抬頭望他,見他目光深幽如潭,隱有火光跳動,情深意重。他這話說得很明白,他要娶她。

  她頰生紅雲,美眸裡的喜悅難掩,彎起的唇角已洩漏了她的嬌羞。

  她的心,亦是願意的。

  邢覆雨將她手上的簪子拿起,為她簪在髮上,淡紫色的珠子完美地襯著她一身冰清玉潔的風華。

  他深感欣慰,就知道這簪子適合她。

  「在這森林躲一年,也讓你委屈了。」他憐惜地說。

  巫依雪笑道︰「才不呢,這森林好玩著呢。」

  「喔?」

  「走,跟我來。」她笑得一臉神秘,隨即施展輕功而去。

  邢覆雨立即點地一躍,跟了上去,只見前頭的芳影輕靈如蝶,翻飛在林間,仿佛全身上下都透著喜悅,而這份喜悅也感染了他。

  她是塵世中的一朵清蓮花,瞧她笑得如此愜意,他心想,讓她遠離江湖是非果然是正確的。

  當她躍下地後,他也隨後落地,她對他笑道︰「我就住在這兒。」邢覆雨看向四周,搜尋了半天,卻沒發現任何可供遮蔽的屋子,不由得疑惑地望向她。

  巫依雪牽起他的手,嬌甜的嗓音帶了一抹頑皮。「跟我來。」他任她牽著,好奇心被勾到了頂點,疑惑間,卻驚見她走向一處爬滿樹藤的山壁,她伸手一推,山壁裡竟出現了一個洞口,他還來不及驚訝,已被她拉著進入山洞。

  原來此處別有洞天,邢覆雨隨她穿過通道,拾級而上,對這處石洞感到不可思議。

  這裡確實是最好的藏身之處,絕不會有人找得到她。

  邢覆雨站在石窗旁,望著一望無邊的森林,驚嘆這鬼斧神功的奇景,此處恍若世外桃源中的一處秘境,正是隱居的好地方。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石窗下頭,發現樹葉茂密,又這麼高,從外面根本難以發現。

  他站了一會兒,回頭看,沒看見巫依雪,他便去尋,從第一間石室一直尋到最後一間石室,聽得水聲,他踏入室內,不由得一怔。

  石室裡有一處天然浴池,池邊有一美人,一絲不掛,半身浸在池水裡,背對著他,衣物散落一旁。

  美人長髮如瀑,披至腰間,依然遮不住曲線完美的胴體,她發現動靜,微轉側身,長髮正好蓋住胸前的豐盈。

  邢覆雨站在原地,直直地盯住她,巫依雪被他瞧得臉蛋微紅,卻不驚怕,她緩緩沒入池中,只露出一顆頭,浮在水面上的長髮遮掩了水中的風景,若隱若現,卻更迷人。

  邢覆雨沒有離開,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見她清麗的臉容嫵媚生光,美眸迷離地望著他,唇邊漾著笑意,似是在等他。

  他往前一步,見她只是後退一步,卻沒有阻止他,他立刻明白了,她這是願意了,一切盡在含情的美目流轉中,只等他會意。

  他不再猶豫,大步而緩慢地走向她,卸下身上的衣物,伸手去抱她。

  從今而後,他再也不會讓他的嬌姑娘有機會飛出他的手掌心。

  ——全書完



後記

  莫顏有話說︰「兩人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其實小女子在書中埋了一個伏筆,如果閣下看出來了,算你厲害,如果閣下沒看出來,那就算我厲害,哈哈哈。若大家有興趣,請等待下一部的江湖謠言喔,至於要寫誰的謠言呢?你們猜猜看,不過我猜,你們一定猜不到的、你們一定猜不到的、你們一定猜不到的……」(最後兩句是山谷回音)

  各位看完故事,就知道這次的作品為何要取這個書名了,因為書名和主角是相呼應的,又跟謠言有關,所以加了「江湖謠言」這幾個系列小字,方便我之後寫相關人物時可以再加上去,藉此分類,這樣大家就方便找書了。

  寫稿期間,老爸曾打電話來聊天,問我這次在寫什麼故事?我說書名是「雙面嬌姑娘」。

  老爸喔了一聲,然後話題便聊到其他事情上頭去,過了幾天,老爸打電話來問我書寫得如何?

  我說這次故事人物和章節比以前多,要花點時間想,老爸又喔了一聲,然後終於忍不住疑惑地問我,為什麼要寫雙面膠的故事?

  啊?啊?啊?

  我拿著電話楞怔,接著猛笑,邊笑邊跟他解釋,他終於恍悟,老爸其實是古代人,對言小沒概念,說我取了怪名字,我繼續笑。

  老媽對我的工作也很好奇,每次聊天都會問我書寫得如何?有一回我把美美的封面繪圖拿給她看,跟她說這是我的新書封面。

  老媽看了猛稱讚,說封面很漂亮,但是畫得不像我。

  啊?啊?啊?

  我楞怔,接著猛笑,她也在笑,但不知道我在笑什麼,只是跟著笑。

  我向她解釋我的新書封面不是畫我,畫的是書中女主角的形象圖,老媽也是古代人,對言小完全不清楚,只因為我在寫,所以她覺得很有趣。

  呼應主題,提供兩則已經澄清的小謠言分享給大家,接下來莫顏要繼續寫另一則江湖謠言了,巫依雪和邢覆雨在下一部將淪為配角上場,其他配角也有戲分,至於新主角是誰,請容我賣個關子。

  等下一部新書出來後,各位若有興趣,記得要來看我喔、要來看我喔、要來看我喔。(催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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